◇李泱（宁夏银川）

从来无法预知，你会在哪一刻哪一处，被什么东西触动，只知道在记忆深处，住着你无法知晓的兔子，没缘由地终年蛰伏，待其骤然跳脱而出，你才明白那是你成长的树瘤，专属于你的语法与时态，色彩鲜艳或黑白。

这只“兔子”在一次逛超市的途中被唤醒。漫无目的地游走中瞥见一排包装极具年代感的黄桃罐头，整齐陈列在理解无力的分类区。鲜艳浓郁的黄桃密封在厚实坚硬的玻璃罐中，罐底安静地堆积着大小不一的沉淀，拿在手中微晃，即使不品尝，透过果肉笨拙地蠕动与瓶壁碰触发出的回响，似乎已经感受到它的馥郁与甘甜。味蕾是有记忆的。如同这馥郁，小时候的人情与年味都比现在来得具象直观，简单锻造出的纯粹，心意一目了然。逢年过节人们提着沉甸甸的塑料网兜，踩着厚实坚硬的积雪，或避开明亮的积雨，揣着预备很久的欣喜，朝着一扇扇灯光温馨的小窗走去。罐头随着脚步有节奏的摇晃着，香氛呼之欲出，待进门那一瞬，它收获了意料外的欢迎与推崇。孩子们的小手无法摧毁它庞大的设防，在一遍遍急促的央求声中，罐头被稳健而有力的大手打开。

后来，罐头的品种越来越多，口味有了分化，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喜好，却再也没有完整的吃完过一瓶罐头。拿着汤勺机械地在玻璃瓶中拨弄着，胃口很快被这甜腻充斥。

《重庆森林》里的男主角每天都会买一罐同日到期的凤梨罐头，来做感情期限的标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那天我在超市拿着罐头，把自己假想为罐头中的黄桃，若比较水嫩的时鲜黄桃，我更愿意成为哪个？以“永生”姿态被防腐剂裹挟僵硬地等待着，还是在最动人的体质与状态下喷涌出绝唱。罐头内的世界，透过浑浊的果汁，它看到的世界也是浑浊的，在真空密封下，亦听不到外面世界的喧嚣，经过多种工序的加工，它早已失去原本的样貌，只是被“保护”得很好，却有着可能因过期而被丢弃的命运。人们都明白时间的公允性，却不明白何为真正的永生。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把它带回了家，很轻易地用干燥的手掌拧开，微晃，甜腻的香氛乘着地暖的热气顿时溢满了房间。和小时候一样，还是没能吃完一整瓶罐头，只能大口饮啜着果汁，一遍又一遍猛烈地撞击着味蕾，期待着一场生动的记忆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