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毕淑敏在她的散文《我所喜爱的女人》中,开篇就说“我喜欢爱花的女性”,那我算是她的首爱了。
我从小爱花。在我眼中所有的花都是美的,全都喜爱。哪怕是路边一朵小花,也让我挪不动脚步。总觉得这与生俱来的偏好是我基因中带来的一个符号,一个终生难以磨灭的印迹。
外祖父爱花。他家一院子的花是我童年最美的记忆。那时外祖父母和舅舅一家住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走进大门绕过影壁,只见一排四只大肚敞口的莲花缸,盛开着粉红色花朵,吐着芬芳,绿肥而红不瘦。院子中间有几个砖砌的花池,栽种着清一色的芍药,以红、粉、白色居多。当天空飘着细雨,芍药的胭脂香味便沁入雨丝,格外芳香,在屋子里都能闻到。院中抢占头香的还要数廊前的一大架金银藤花。初开白色,转天变作金黄色,满架的金花银花成团成簇成串,散发着茉莉型馨香。晚饭时,孩子们会端着饭碗挤在花架下面吃饭,仿佛闻着花香饭菜也更香甜了。
上世纪50年代的唐山市没有自来水,生活用水要买,一分钱一担水(两桶),算很贵了。我的外祖父用舅舅的工资买水浇花。还好那时唐山夏秋雨水多,只有春旱时才给花圃浇水。但是那四口莲缸是要经常续水的,好像舅舅也没有不乐意。
为了节水,姥爷洗脸洗脚从来不用肥皂,也不让姥姥用。这些水连同淘米水洗菜水,直接拿去浇花。刷锅洗碗水在木桶里搁置几天,小心地埋在离花根一拃远的地里。姥姥笑着对我们说,“花儿是你姥爷的心尖子,要是能抱起来,他该成天抱着。”可不是么,大清早天刚亮,姥爷就起来了,清完嗓子,就背着手踱到院子里,转过来转过去,逐个查看他“心尖子”的长势。“看看,这白芍药开得有多干净!”这时的姥爷连胡子里都是笑。
姥姥姥爷总共生了七个孩子,六女一子,舅舅有五个姐姐一个妹妹,我有二三四五六五个姨。妈妈六姐妹六枝花。街坊们都说,“老白家六个闺女个个长得水葱儿似的。”五姨人长得白也最漂亮,也像外祖父一样爱花,98岁仙逝。她96岁时给我打电话,每次都超过一个小时。思维清晰,话语流畅。她说的最多的还是她的牡丹芍药和表妹家里的芍药牡丹。她问我的牡丹和芍药都有什么品种,是什么颜色,香不香,有没有白芍药。我说我买不到白芍药花苗,她就说“白芍药开得那叫一个干净……赶明儿让你美华妹子给你捎去……”我们娘俩算是找对了知音,聊起来话就像线穗子一样又多又长。
上世纪60年代,外祖父母离世,一院子花也被铲除了。1976年唐山地震,舅舅不幸遭难,一个人走了,留下花枝般的五个女儿和尚且年轻的妻子。那年舅舅51岁。
我隔代遗传了外祖父爱花的天性。我住的一楼窗前满是花,从春到秋,多种花树花卉次第开放。阳春三月,最先开的是杏花和玉兰,接着桃花、牡丹、芍药、鸢尾、月季。到了六月,清雅芬芳的待宵开了,夜晚开放,一派辉煌。待宵分枝很多,每个枝头都有一大簇花苞,每天一个枝头只开2~4朵花,不贪多,日日见新花。故而花期很长,从6月一直开到9月。牡丹在园中永远C位,花开艳丽,花香袭人,国色天香名副其实。芍药作为花相不离左右,一样的雍容华贵。我的小花园可爱极了,邻居也都盛赞。
我的大女儿也随我天性爱花。她住一楼,前后院子只栽果树和花卉,不种蔬菜。她酷爱牡丹芍药,品种数量和长势都超过了我的园中花。有人会说,这是因为长期的耳濡目染,美感教育后天养成的爱好。还真的不是,同样耳濡目染,我的小女儿就没有那么喜欢花卉。
祖辈的基因符号留下了美丽的印迹,终生不泯,滋润心灵。这是多么美好快意的一件事!
◇乔若岩(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