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睁眼从朋友圈获悉了下雪的讯息,起身拉开窗帘,窗外远处是一片纯白的雪色,光芒夺目,空中依然随风簌簌落着密集的雪,它们专心致志又坚定果敢地向下俯冲,覆盖着地面每处景致。今年的初雪终究来了。
我目睹过真正的大雪,如今想来,用“纯粹”二字方能描述出其极致。站在生着炉火的老屋,望向窗棂外,一种特有的白,把各种棱角、凹凸都抹平了,看不出高低起伏,却有着细腻如丝的肌理和光泽,像早晨刚出锅的嫩嫩的豆腐。悄然无声被突然推门涌进的风雪打破,像多年后每次在人群摘下降噪耳机后的回归感,似乎在这道门的背向,在耳机的隔离之外,自己经历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雪花不是如今的雪粒,而是小学《自然》课本上漂亮动人的多边形晶体,捧在手心定睛细看能看出它精密的图案结构。踩着雪走出庭院,不小心碰到高处的枯叶和树枝上的积雪,那些雪花在斑驳的阳光里,像金色的灰尘般缓缓飘下。
梁实秋说,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但是那平不是平庸的平,那淡不是淡而无味的淡,那平淡乃是不露斧凿之痕的一种艺术韵味。雪就是这样一种造物,它为万物裹上一层保护色,寒冷使其不能速朽,冰水形态的转换使其更趋坚韧,不似春华秋实绚烂璀璨,带着万物皆平等的夙愿普降众生,在凋零寂寥的大地上覆盖所有的明艳,也在向众生袒露人生原本的底色。
古人赏雪比起今人有更多意趣。“万山载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坐久清冽,苍头送酒至,余勉强举大觥敌寒,酒气冉冉”。绍兴少雪,每逢落雪张岱总是欣喜若狂,既爱初雪中的山水,也爱观察人们对初雪的反应。远山淡景,飞鸟踏雪泥,孤舟湖心荡,路人或在观景,或在对诗,或孑然一人发呆小憩。在他的记叙中,随着自己视野的变化,透露出自己的赏雪心境,一静一动,一近一远,文字如山水画般在面前铺陈洇开。
朋友说今冬初雪怎么也要仪式感一下,我说雪天路不好走,他说没事坐高铁也可以。艰难打车后抵达烤肉店,要了度数不高的啤酒,在炭火中感受着雪天那丝近乎原始的暖意。高处的玻璃窗外明灭闪烁,雪停了,静谧显得更沉重。我们聊了很多,微醺时恍惚,似乎相同情境的重现,关于冬天,关于雪,生命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浮现。
◇李泱 (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