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荞麦 2025年01月06日  刘汉斌

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漫山遍野的荞麦的花季。我到来的时候,荞麦花儿已经凋零,开败了花的枝头上已经挂满了血色的果实,这鲜红色的果实,看上去就像是荞麦在盛花期过后复又盛开的另外一种花,色泽艳丽却绝不妖艳。

荞麦的花朵凋谢了,花香留在枝头上,被血色的种皮包裹着。我来迟了,没能在荞麦花儿盛开,花香最浓的时候赶来。花事和花香都不等人,花儿等不及了就被种皮包裹起来,挂了果的荞麦显出一副甜美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个内心甜美的人儿,在初秋的斜阳下抿嘴轻笑。这一笑,连空气也甜美了起来,满山遍野全是荞麦在秋日里温婉、甜美的表情。

在山村的秋日里,荞麦地里有着大地上最动人的色彩,火红的红色与沉静的青翠交织着,温热的空气里有一抹轻轻的荞麦的清香,温湿的土地散发出淡淡的泥土的芬芳。山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适合回忆少年时与荞麦有关的点点滴滴。

就是在这样的秋色里,依然是橘色的斜阳下,我在一片荞麦地的南头,她在荞麦地的北边,我面朝着她,隔着一片荞麦花儿的海洋,喊了一声,我爱你。我看见,她背过身去的刹那,就连粉红色碎花的衣衫也含着羞涩,微风掀起一绺黑发在空中飘浮不定,她的脸在瞬息里变得比这荞麦花儿还要粉嫩,遍地盛开的荞麦花儿,就像是被我一声喊羞了的少女的脸颊。

十八岁的冲动和单纯,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对着心仪已久的女孩子说了声我爱你,这句话,就像蜜,带着荞麦花儿的香甜,那是一种可以用皮肤都能品尝出来的滋味,香得心醉,甜得心疼。一句我爱你,让十八岁的少女像受到了惊吓的小鸟,忽闪一下,就隐入了遍地粉嫩的荞麦花儿。

我自信十八岁的担当与承诺,一定就是鼓起勇气向她说声我爱你,这句话就是十八岁时的地老天荒,就是十八岁时的海枯石烂。我们都沉浸在倾心的甜蜜里,却忽视了隐于我们身后的那一双眼睛,他藏在暗处,用批判的、责备的目光,默不作声地盯着,任凭我们年轻的心,像荞麦花儿一样怒放。

花季虽美,毕竟是短暂的,花儿不只是为了在盛开的时候展示出美丽,花儿的使命在盛开时也在花期过后,结果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们在一片荞麦地里席地而坐,说着荞麦花儿一样甘洌的话,在遍地盛开的荞麦花中相恋,说好了就这样一起慢慢变老。我们亲眼看着荞麦花儿开了又谢了,枝头上挂满了血色的荞麦,在等待着荞麦成熟的日子里,我们依然甜蜜地认为,荞麦花儿变成了荞麦,对我们而言是一种鼓励,也是一种提示。

人生毕竟充满着许多变数,爱情毕竟不全是像荞麦一样的花季,也许还应有些许淅淅沥沥的雨季。

当我们经过了甜蜜的爱恋而注定要劳燕分飞的时候,我们所坚信的地老天荒却是一纸的苍白。

如今站在这片挂了果的荞麦地边,我的心里是一种甜蜜的苦涩,我在荞麦地边上,看到了一对隐身的孩子,他们就像是我年少时的影子,有意避开我的视线,掩映于荞麦的花海里,而我的那一双眼睛,有意地看着他们,却掩映在遍地的荞麦中。

夜幕像水一样泼洒下来,覆盖了遍地的荞麦,阻隔了我的视线,夜色中,我绕开荞麦地,轻轻离开,我的正前方是一所学校,此刻正是一片灯的海洋,一回首,还未败落的荞麦花儿,趁着夜色盛开,透出星星点点的光亮,亮光连成一片,是一片荞麦花儿的海洋,两个相依而坐的孩子,依然沉醉在荞麦花儿的香甜里,像大海中游弋的一叶孤舟,忘了驶向灯塔的航线。

□刘汉斌(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