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时,侄女耿耿于怀地说:小时候,不小心踩死一只鸡崽,爷爷拎着一根棍子满院子撵着打我。我笑着问:撵上了没有?没有。那时,是不是觉得爷爷很可恶?就是的。可是,你想过没有?就你那两条小短腿,任凭绕得多欢,能跑多快。爷爷真想打你,怎会抓不到你?
侄女迷惑地问:其实爷爷没想抓到我,更不想真揍我。我使劲点了点头,告诉侄女:爷爷心善,活着时,连鸡都不忍杀,怎会舍得打你?大张旗鼓地追你,是想让你知道错了,长点记性,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我话没说完,侄女偷偷抹起了眼泪。也难怪,等我明白父亲,已是人近中年。父亲的苦心,年幼的侄女,怎会明了?
北方冬季寒冷,为了取暖,家家都有火炕,火炕要用柴烧。那时,我家的炕由我烧,让我纠结的是,村里有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正在播《霍元甲》。这天烧炕时,想起父亲前一天说过的话,大概意思是天还没亮,炕就凉了,烧得时间短了。心里想着父亲说的,又惦记着《霍元甲》,我便找来葵花秆,塞了满满一炕洞后,一溜烟跑了。
看完电视,意犹未尽的我回到家,发现气氛不对的同时,还闻到了焦臭味。坏了,莫非?我提心吊胆地推开门,发现炕上已经乱套了,被子褥子散乱堆放在桌子上,炕席已经烧出几个大窟窿。最要命的是,那条崭新的羊毛毡,烧出了好几个大黑洞。
意识到自己干了坏事时,我看了一眼父亲。大事不妙,父亲提着顶门棍向我走来。我撒腿就向门外跑去。黑灯瞎火的,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父亲穷追不舍。不知跑了多久,我累得喘着粗气,而父亲最终没撵上我。
其实,父亲打我,一点也不冤。我清楚地知道,那条毡是怎么来的。剪下的羊毛,母亲攒着。眼瞅着够做一条毡了,拿去卖了救急。现在,好好的东西,又因我,被糟蹋了。
知道错了,但一想到父亲的气急败坏。我就偷偷想:这么狠,是我亲爹吗?为了同父亲置气,以后无论做啥事,我都认真细心。我在较着劲:想打我!不给你机会。慢慢地,我居然养成了做事认真细心的好习惯。这一习性,让我一生受益匪浅。
只是多年以后,面对孩子的叛逆,我高高抡起的手臂放下的一瞬间,脑中呈现出父亲总也追不上我的画面。一下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一时间,泪流满面。
□曹吉芳(宁夏平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