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的城壕里有一大片麻杆。麻杆碧绿笔直，比高粱还高，浓绿的叶子更是密不透风。夏天的傍晚，深蓝的天空里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眨着眼睛，麻田的上空和周围却有无数的流星在飞——那是萤火虫。一帮小男孩一蹦一跳地在空中猛抓，想逮住几只萤火虫装在玻璃瓶里当手电筒照亮，却往往徒劳无功。还有几十只黑色的精灵在麻田上空飞舞，就像大雨来临前湖面上的燕子，但它们都是昼伏夜出，我们很少见到过它们的真面目，感到它们很神秘，就想看看它们到底长啥样。这时候有大人看到我们一个个仰头在背，一副好奇的样子，就说：“把你们的鞋扔上去，夜蝙蝠就会钻进去。”

一群孩子就把自己的鞋纷纷抛向空中，但空中的蝙蝠看到鞋子都会一个急转弯，飞向别处，一只也没有逮着。有几个把鞋子扔歪，掉进麻地里去了，光着脚钻进麻丛中找了半夜，才把鞋找到。那时的布鞋，母亲要花几天时间才能做一双，要是弄丢了，回家是要挨打的。

夏季雷雨之前常常要刮大风。这时候村里的男孩女孩就会不约而同地往南街的正礼家门口跑。街道上被风刮断的树枝带着一团绿叶急剧滚动着，桐树的叶子像一个个纸飞机，在村子上空滑翔，平时满街随处可见的麻雀都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但勇敢的儿童们却在狂风中飞奔。

正礼家院门外有一颗大杏树，青杏子挂满枝头，有些被大风刮落下来。孩子们就在地上争抢起来。行动敏捷的能抢到一把，笨手笨脚的也能捡到几颗。嘴馋的忍不住当场就吃起来，咬一口，被酸得呲牙咧嘴皱眉缩脖子，但也舍不得吐掉。在嘴里鼓捣几下一伸脖子咽进肚里。杏核还是白嫩的，轻轻一咬便开了，里面小小的桃心形杏仁里像是包着一滴水，晶莹剔透。

这时有大人路过，说：“赶紧回家去，把杏仁用棉花包住塞进耳朵眼里，明天就会孵出一只小鸟来。”

风小了，杏子也不落了，铜钱大的雨点子噼噼啪啪往地上砸，孩子们一哄而散，回家找棉花孵小鸟去了。第二天都急于打听谁把小鸟孵出来了，最后都大失所望，都后悔自己夜里睡得太死了，把可以孵出小鸟的杏仁压坏了，谁也没有怀疑大人的话是真是假。

冬天野外可吃的东西少了，村口来一个爆玉米花的，孩子们就像赶庙会看戏似的，围得严严实实。轰隆一声巨响之后，玉米花被喷进一个布口袋里，有一些从口袋的几个破洞里四散蹦出，围观的孩子们便扑到地上争抢起来。抓到一颗就往嘴里塞，生怕被人抢了去。尔后又围成一圈，眼巴巴地等着下一锅。

这时候多良他爹扛着犁牵着牛从这里路过，看着这一圈花脸馋猫吊着鼻涕在寒风中等待的样子，就说：“县上发通知了，钱今天不花完，明天就成废纸了，赶紧回去和你娘要钱爆玉米花吃吧！”

听到这个好消息，这群小馋猫呼啦一下都往自己家里跑去。但返回来的却寥寥无几。那年月，农村家里有钱的人家真是太少了。

□靳义堂（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