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讲述人物故事,记录时光历程……以口述的方式,亲历、亲见、亲闻的原则,留下一段段珍贵的宁夏记忆与历史,接续一份份感人的精神与情怀。
人物简介
李乐
一级编剧。中国作家协会、戏剧家协会、音乐家协会会员。祖籍山东高密,1949年出生于陕西西安,1958年随支宁的父亲来到宁夏。曾任原宁夏文化厅艺术处处长,原宁夏文化厅创作办公室主任,原宁夏电影制片厂党委书记、厂长。
从知青编剧到电影厂厂长,从尝试创作到屡获各大影视奖项,李乐用光阴将生活淬炼成艺术。他始终相信,只有将双脚扎进泥土,双手才能触摸星空。他的故事,是一代文艺工作者对创作与梦想的深情注脚。那些大地上的故事与歌声,那些普通人的泪与笑,在艺术的长河中恒久流淌。
01
艺术的力量源于对生活的提炼
1965年,我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到宁夏前进农场插队落户,一待就是十年,这段经历不仅让我扎根基层,也意外将我推向了艺术创作的道路。
在农场期间,我被农业十三师的业余宣传队选中担任编剧。当时正值特殊的历史时期,宁夏的歌舞团陷入瘫痪状态,基层宣传队承担起了服务群众的重任。我们每天穿梭于工厂、农村,足迹遍布宁夏的山川大地。白天劳动,夜晚排练,尽管条件艰苦,但演出反响热烈。我们的节目不仅在本地广受欢迎,还代表原兰州军区参加汇演并取得佳绩。这段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艺术不仅是舞台上的表演,更是连接群众心灵的桥梁。
我自幼喜爱文学,在银川师范求学期间阅读了大量书籍,打下了扎实的文学功底。下乡后,我尝试将身边的故事转化为艺术。当时,天津知青组成的十四连因抗洪抢险事迹感动众人——他们驻守的排水站险些被洪水冲毁,战士们奋不顾身守护堤坝。我以此为原型,创作了诗词表演《战洪水》,作品以激昂的朗诵和生动的肢体语言再现了抗洪场景,演出时全场沸腾,许多观众热泪盈眶。这一作品不仅鼓舞了大家的士气,更让我意识到,艺术的力量源于对生活的提炼。
02
对人性与生活细腻刻画
《战洪水》的成功引起了农五师师部的关注。当时师部有两位来自解放军艺术学院的老师,他们看过节目后,认为我在创作上颇具潜力,便将我调入师部宣传队专职担任编剧。这一调动成为我艺术生涯的重要转折。
在师部宣传队,我的任务是“用艺术服务生产”。每次下连队演出前,我需要提前一小时抵达现场,采访当地的先进工作者和好人好事,并将他们的故事迅速改编成三句半、对口词或相声,在正式演出前穿插表演。这种高强度的创作模式锻炼了我敏锐的观察力和快速成稿的能力。
这段经历让我对艺术与宣传的关系有了更深的理解。在基层实践中,我深刻体会到“笔杆子”的重要性——青年们劳动热情高涨,但思想上需要艺术的慰藉与引导,我的作品逐渐转向对人性与生活的细腻刻画。
03
探索新形式的“音乐剧”
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我们宣传队的节目形式都比较传统,鉴于此,大家开始寻求突破,想创造一种新形式。这时,我参加了全国歌剧座谈会。会上刘炽、乔羽等文艺界前辈对中国的新歌剧寄予很高的希望,并且提出“新歌剧需贴近青年生活”的要求,倡导融合音乐、话剧与舞蹈的“音乐剧”。
回到宣传队后,我以天津、北京知青在宁夏插队的故事为蓝本,创作了音乐剧《红宁家信》,以书信的方式去展现青年人建设祖国的抱负和克服困难的决心。这个作品在原兰州军区汇演中一炮而红,1977年获得了文艺调演一等奖。这件事情给我的印象比较深,明白了艺术不能墨守成规。
值得一提的是,音乐剧是介乎于话剧和歌剧之间的一种新型的艺术,它诞生的背景就是我参加的那次全国歌剧座谈会。它不同于话剧,也不同于歌剧,是一个比较“灵动”的东西,当时我已经感觉到这很可能是将来中国新歌剧一个开端,但遗憾的是,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做下去。
04
经典改编和戏曲电视剧创作
上世纪70年代末,文艺创作迎来新气象。1978年,我与编剧姚克明合作,将鲁迅的小说《人血馒头》改编成话剧。原作通过“人血馒头治痨病”的荒诞情节批判封建愚昧,剧中以秋瑾烈士的目光来看当时社会,具有深度,也很有力度。后来在宁夏演出时,收获了不俗的反响。
此后,我开始尝试更贴近民生的题材。1982年,团队领导安排我到固原体验生活。我深入农户走访,发现婆媳矛盾是困扰农村家庭的主要问题,其中许多冲突即源于贫困。基于此,我创作了《婆媳湾》。
《婆媳湾》是1990年开始拍摄,一共4集。由作曲家马生采、王激作曲,编剧则是我和杨秉生,导演是许九如。1991年5月,文化部在江苏扬州举办全国戏曲现代戏观摩演出,马桂芬作为《婆媳湾》的主演,获得了文化部颁发的优秀表演奖。后来,《婆媳湾》引起央视关注,1993年获得了中央电视台飞天奖戏曲电视剧一等奖。1997年该剧又获宁夏和全国“五个一工程”提名奖、全国戏曲电视片优秀奖、西北电视戏曲片金奖等奖项。
05
《这女人,这辈子》展现女性坚韧
1996年,我的创作旅程开始深入挖掘女性题材,试图通过镜头捕捉那些平凡生活中的不凡力量。当时,在宁夏吴忠,有一个擅长酿酒的妇女,当地人称呼她张寡妇,她的丈夫早逝,自己养活孩子,靠着一手精湛的酿酒技艺撑起家庭。现在吴忠当地百姓还对她家酿的酒津津乐道。
深受她的故事启发,我创作了电影剧本《这女人,这辈子》。起初,这部剧本被命名为“张寡妇酒”,然而,在审慎考量下,认为“寡妇”一词对妇女不够尊重,就更名为“这女人,这辈子”,这一改动不仅拓宽了影片的叙事视野,更深刻地凸显了女性在逆境中不屈不挠、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以及她们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勇敢追求。
《这女人,这辈子》由宁夏电影制片厂精心打造,上映后迅速在社会上引起了广泛共鸣。影片深深触动了广大观众的心弦,也得到了业界的认可,先后获得了“五个一工程”奖,电影百花奖最佳女主角奖,曾代表中国电影参加莫斯科电影节、韩国汉城(釜山)电影节,西班牙电影节等,展示了中国女性故事的独特魅力与深刻内涵,为世界电影文化贡献了宝贵的中国声音。
06
《滑板梦之队》聚焦儿童成长
1997年,宁夏电影厂、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联合拍摄了电影《滑板梦之队》,我参与了编剧工作。影片以表现极限运动激情为叙事切入点,以一场滑板梦境作为开篇,随后聚焦于三位性格迥异却同样热爱滑板的普通学生,他们因共同的爱好而结缘,决定组建滑板梦之队,踏上了追求梦想与自我超越的旅程。
在上世纪90年代的文化语境中,滑板作为“舶来文化”的象征,承载着年轻人对自由个性与创新的渴望。这部电影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当时宁夏的电影院几乎都在放映这部电影,可见其受欢迎程度。后来该片斩获了“五个一工程”奖,电影华表奖创作、导演、音乐、舞美一等奖,中国儿童片童牛奖创作、导演金奖,作者获创作金奖。这是中国儿童电影剧本第一块文学剧本创作奖牌。记得电影演员于蓝老师颁奖的时候跟我说,“这个作品有思想高度”,希望我拿出更多反映儿童成长的片子。
07
《苦舞》和《生死腾格里》
在我个人的艺术创作中,数字电影《苦舞》和《生死腾格里》对我影响比较大。其中《苦舞》这部作品拍摄于2011年,深刻描绘了我国山区演员们不畏艰难、矢志不渝的艺术追求。在那个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他们没有豪华的排练厅,没有先进的设施,却怀揣着对戏剧的无限热爱,硬是在严冬中,于冰冻的土地上翻滚、跳跃,每一次翻跟头都凝聚着汗水与泪水,是对艺术完美追求的生动诠释。
《生死腾格里》摄制于2000年,讲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遭遇敌人围追堵截,损失惨重,王树声将军率部徒步穿越腾格里沙漠,最终抵达延安的壮阔历程。这是一场生存的挑战,是信念的胜利。在拍摄时,正是普通胶片电影转向数字电影的时期,《生死腾格里》作为国内早期采用数字电影技术的作品之一,制作之路同样充满了探索与挑战。当时面对资金短缺、经验不足的重重困难,创作团队凭借对电影的热爱与执着,克服重重难关,最终完成了这部意义非凡的作品。令人欣慰的是,《生死腾格里》在央视电影频道反复播出了七八年,尤其在八一建军节期间成为必播之选,这不仅是对影片质量的高度认可,也是对那些不朽精神的最深致敬。
08
宁夏电影可以走得更远
宁夏这片土地上,无论是在历史深处还是当下,都蕴藏着许多好故事,这些故事未来都有可能被搬上银幕,推向世界。这需要宁夏的电影工作者们不懈努力,攻克难关。
如今我虽然已经退休,但还在担任宁夏文华影视公司董事长一职,并带着年轻的影视拍摄制作人员不断创作新的影片。目前,我们手上有许多已经成熟的剧本,其中两部已经获得国家批准可以拍摄,相信很快就能与广大观众见面,我也非常期待大家能提出宝贵的意见。
随着时代的变化,我们的作品在深度和广度上都有了新的提升。特别是对改革开放和中国社会的理解上,我已经超越了年轻时的想法,心胸更加宽广。电影也是一个宽广的领域,在电影的世界里,哪怕贫穷、落后、荒凉,都可以成为艺术。就像张贤亮先生建立镇北堡西部影城时开玩笑说,“我们在出卖荒凉”。但宁夏不是荒凉,宁夏拥有独特的地形地貌和自然资源,沙、水、山、峡谷等应有尽有,这为拍摄古装片和历史片提供了独特的场所。关于这一点,我曾和张贤亮先生讨论过,认为应该通过影视来带动宁夏的文化和旅游事业。
现在看来,这个观点是正确的。我们应该立足于本土题材的挖掘,比如黄河、六盘山、贺兰山等,这里面都有很多革命故事和自然风光,可以组成很奇特的景观,更有利于在全国的影视圈里发展。只要我们抓住机会,培养自己的演员和导演,利用好这些自然条件,宁夏的电影就可以走得更远。
记者 李尚
本版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