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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木之悲 2025年03月10日  张兴祥

□张兴祥(宁夏银川)

读鹭江出版社编选的一部季羡林先生作品《寸草丹心万里程》,书中一篇《喜雨》中有一段让我触动:“我的故乡现在也是缺雨的地方。一年前,我曾回过一次故乡,给母亲扫墓。我六岁离开母亲,一别就是八年。母亲倚闾之情我是能够理解一点的;但是我幻想,在我大学毕业以后,经济能独立了,然后迎养母亲。然而正如古人所说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大学二年级时,母亲永远离开了我,只留得面影迷离,入梦难辨。风木之悲伴随了我这一生。我漫游世界,母亲迷离的面影始终没有离开过我。我今天已至望九之年,依然常梦见母亲,痛哭醒来,泪湿枕巾。”

文字很平易,但能叫人读出那背后的至痛与深情。

年初携子暂居乡间时,与二姐一同待在我父母住过的房间里。孩子伏案写作业,我和姐姐唠闲嗑。姐姐问我可曾梦到过双亲。我答:“经常。”

我未曾说,但确凿发生的是,一梦醒来,“泪湿枕巾。”

母亲在世时常爱问我:“三儿,这是我们来银川的第几年了?”得到我的回答后,老人便会啧啧而叹:“你说说,你说说,都说是日子比树叶子稠呢,可过起来咋就这么快呢?”

一旁的父亲嗔怪她是“闲事保长”,说:“你待了不待着,说这些个淡话干啥?”母亲回呛道:“我待在这城里也是因着我儿子的本事,和你有啥相干?”父亲也不退让:“那儿子他还不是我的儿子?”

“把你好大的个老子,就会受个笨苦,守个田头子。这阵子娃自己学成了,你个老家伙不自觉地跑到这软囊囊的沙发上伸腿子来了。”母亲说。父亲挠着头皮呵呵笑:“那咋啦?这也是我修积下的。再者说,儿子媳妇买来的好吃的、好喝的,哪一样把你给落下了?”

通常情况下,二老打这种嘴仗,我多不介入的,就只在一旁哈哈傻笑。

双亲故去后,我和他俩闲坐叙话的场景一次次入梦,一切宛如从前,细节极其逼真。有几次,我甚至真切地感觉到了母亲在用她柔软的手掌一遍遍地抚摸着我的脑瓜顶……醒来后,痛哭失声!

时至今日,我的妻子和孩子仍然把我卧室对面的那个房间称作是“爷爷奶奶的屋”。我独自在家喝闷酒时,也都会先到那屋里,冲着那张空床磕几个头,再朝地上奠一杯酒,恍惚中觉得父亲就坐在那里,温蔼地笑对着我……

这个春节前,我岳母打电话问我们这边还有什么年货需要她帮忙置办。瞻儿从他妈妈手中抢过手机提醒老人:“姥姥,别的您爱咋买咋买,今年我们家还是不贴对联。”

当时,我正在书桌前写文,听到后忽就又泪流如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