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快亮的时候,风呼呼的。
睁了睁眼睛,猫在旁边睡得呼呼的。风呼呼的,猫呼呼的,裹紧被头,心里有点热乎乎的。
三月的第一天,熟悉的一个电台频率再也没有了熟悉的主持人,那些幽默欢乐的声音从此再也听不到了。三月之后的每一个上下班路上,我固执地定格在这个电台频率,它一首一首放着古老的、现代的、温柔的、摇滚的,各种风格的音乐,会不会有一天,那些人会再次出现?
赤脚坐在阳光下的地板上,看鲁米的诗集《在春天走进果园》,楠楠看我的时候带着一大束紫色的美丽鲜花,和这本绿色封皮的诗集。在诗中,鲁米说“生命的湍流几近消逝,又何必担心那些稍纵即逝的事情呢?”
猫是意外到来的。
一年快结束的时候,它来了,生命又重新定义和诠释。德国诗人荷尔德林说:“世间万物皆因爱而维系!”爱如何定义?在小猫那里,答案仿佛更加简单显而易见。我和猫之间,袒露各自的种种情绪,并获得与之相匹配的反馈。爱并不复杂,只在于真诚,无论好与坏。
三月了,黄河路两边的白杨树仍然是冬天的模样。女儿给我发照片,她那边草地上已经开遍了五颜六色小小的花朵。忽然想起二月的下午,和苏珊娜在塔姆小镇散步。走到小镇外围的时候,回头看,也是五颜六色的房子,像童话里的模样。大片大片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农田,已经翻过一遍地了,散发着潮湿新鲜的泥土气息。一阵马蹄哒哒的声音,是附近马术学校的孩子们出来遛马。一个小小的孩子骑着一匹小矮马。他们从我们身边哒哒走过,一直走到夕阳的那一边,在天际走成一道剪影。
我逃过了冬天最冷的时候,从一个夜晚飞向另一个夜晚。在远离地面几万英尺高的空间,和乌泱泱的一群人一起吃了睡,睡了吃,看书看电影,站起来活动。而窗外仍然是无尽的黑夜。在我已经度过的生命中,从未有如此长的黑夜。飞机快到达慕尼黑的时候,从机翼上方看见了一轮明月,它静静停驻在云海之上,离我如此之近。而我,已经离家千万里。
今年的春天和那个夜晚一样漫长,又是如此短暂,恍然一梦。在二月的早晨,走进薄雾的森林里,是真的吗?和艾瑞在清澈的小溪边,靠在小桥的栏杆上等着看日出,是真的吗? 在一百年前建好的房间里喝下午茶,走进古老的地下室,看战争年代的避难所,红砖地,拱形的屋顶,微暗的灯光,不是一个老电影的片场吗?在歌剧院,我把大衣交给侍者挂起来,他留着一撇小胡子,笑容真挚温和。
在北方的春日,这一切开始细细碎碎的浮现。笑容,温和的,真挚的,欣赏的,冷淡的。回家的时候,在机场候机时,那位德国老人期待的笑容。他问我,这是去北京的飞机吗?我说是的。他微微笑着,仿佛还有话要说,我只能抱歉地笑笑。他头发花白,穿着朴素,不远万里去遥远的东方,是不是去圆一个梦?他沉默地坐在候机厅,不知怎么,他的身影让我觉得分外孤寂寥落。也许并不如此,一趟遥远的旅行总是令人期待的。
北方的春日,阳光灿烂的时候,真好。云是扯成一片一片的,有几朵云的边缘白得耀眼。坂本龙一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在安静的室内响起,他从年轻时到离去前的不同演绎,从汹涌内敛的爱意到命中注定的绝望和无力感,一直到最后温柔的带着泪的微笑,一个人的生命路程,最后归于平静,这是多么好。
在春日灿烂的阳光里,我看见一个人的沉默,像一片海。海的深处,暗流涌动,海面之上,沉默像金子一样耀眼。也许沉默是对的,时间的河流已经流向了另一片旷野。冬天的风刺骨的冷,那种冷,穿越过来,把沉默冻得更加结实。我看见小小的,孤独的她,原本应该一直是独立在另一个旷野,那真正属于她的旷野。春天来了,旷野应该绿草盈盈了。对,就像鲁米说的:“在是非对错之外,有一片田野。我在那里等你。当灵魂躺卧在那片青草地上时,世界的丰盛,远超出能言的范围。”
朋友说,过段时间,唐徕渠上的玉兰花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玉兰花吧。
好呀,春天最值得期待的就是草绿了,花开了。猫在落地窗边晒着太阳,它温柔地看着我,毛发闪闪发亮。
□田丰芳(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