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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那棵树 2025年03月27日  靳义堂

□靳义堂 (宁夏银川)

村子西边有一条笔直的南北路,往北约二里左右的路口,有一棵地标性的大树——皂角树,村里人说起附近某块地的方位时,只要说在皂角树的哪边,听的人就明白了。这棵皂角树的树干笔直,上细下粗,就像一只鼓腹的大花瓶。根部直径约有一米,不是太高,但树冠又大又圆,就像一团绿色的蘑菇云,若是把它按比例缩小在花盆里,就是一个绝佳的盆景。王母沟的泉水常年从树下流过,使它枝繁叶茂,密不透风,树下大片的浓荫是路人和农人歇脚乘凉的好去处。即使遇到突如其来的大雨,跑到树下躲避,一点也不会被淋湿。但它却没有结过一根皂角,据说这是一棵雄树,不结皂角的。

我第一次见到它是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我那时开始隐隐约约记事了。那天我小姑出嫁。我老家有个风俗,女子出嫁时装嫁妆的箱子要锁上,钥匙要由一个新娘最亲近的男童戴在胸前,和新娘子一起坐在轿子里压轿,到了婆家,给了红包才把钥匙交给他们。我那天就给小姑带着钥匙。

谁知天公不作美,那天下起了大雨。我和小姑坐在由一匹骡子拉着的木轿车里,送亲的亲戚们有的戴着草帽,有的披着蓑衣,有的打着油布伞,跟在车子后面走着。车子在泥泞的路上打着滑艰难地前行,雨打在路两旁玉米地里宽大的叶子上刷刷的响着,我从轿车前布帘子的缝隙里望出去,看到前面的雨幕中有一棵大树遮住了半边天。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和这棵皂角树相遇吧!

谁能想到后来有三年时间,我差不多每天要和它见几次面。在本村上完初小后,要到小姑村里的下庵小学上学,从三年级到五年级,基本上每天都要从这棵皂角树下来回经过四次,热了,在浓荫的树下乘乘凉,冷了,在粗大的树身后面避避风。也曾在树下听过蝉鸣、下过象棋。三年困难时期,爷爷曾经几次牵着我的手从它的身边走过,去父亲工作的单位,用父亲硬省下来的饭票吃一顿饱饭。这棵树根深蒂固地扎根在我的记忆里。

大前年回老家给父亲过完三周年,我去村后的那条路上走走,也想去看看那棵皂角树。出了村向北望去,只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绿油油的麦田,却不见了那棵树的身影。我急切地走到那个路口,却看到皂角树粗大的树干躺在水渠边上,树身里面全是空的,就像一个大水泥管子,大小能钻进去一个人。树冠树枝已无踪影。我心里生出一些失落和感慨。这棵树究竟在这里站立了多少年,没人知道。我父亲那辈人说他们小时候这棵树就是这么大。现在它寿终正寝,一如庄子《山木》中那棵枝叶茂盛却未遭斧斤之祸的大树,“以不材得终其天年”,诠释了无用之大用,莫非它也深谙道家全身远祸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