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换好衣服，我几乎是第一个冲进夜色里。三月的夜有点凉，尤其最近一直预报要降温，风吹在脸上，像冰水浸过，忘记戴手套，手背微寒。没有太看路，几乎是凭着感觉骑行，拐到主街道上才警觉地往路边商铺看，担心走错路了。左看看，右看看，放下心来，没错，是我要走的路，可以回家的路。

路上行人不多，车辆也不多，有一段路没有非机动车道，就骑行在机动车最靠右的车道上。汽车、摩托车、电动车，都在风驰电掣，像三三两两的鸟，扑棱着翅膀，安静地划过夜色。最快的还是外卖员，不停超车，甚至红绿灯前都在争抢那稍纵即逝的两三秒。他们是和时间赛跑的人，抢单、取单、送单，每一个环节都在卡时间，迟到就意味着罚钱，我能理解，每次碰到他们，我都下意识地避让。

我的速度不是最快的，但也不是最慢。网上有段时间很流行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开花的节奏，时至今日，开不开花对我已经没有意义，我更喜欢活成不开花的竹子、青草，深植大地，独处一隅，静悄悄想自己的心事。

又是红灯，我停在斑马线上，望着斜对面大楼上的霓虹灯发呆，身右侧突然传来说话声——哎呀，你别挑了，就那么两三个坏的，再挑就没法卖了。浓醇的固原话。我喜欢听各种方言，觉得宁夏最好听的方言是固原话，就哈，放哈，呐不行，土汁土味，仿佛把祖祖辈辈的风土人情都嚼碎了，又吐出来。

我扭过头看，原来是卖苹果的，装成一小袋一小袋。一个年轻女人蹲在地上挑，这袋提起来看看，那袋提起来看看，低声说着什么听不清，大概是嫌里面有烂苹果。卖苹果的男人年龄也不大，三十左右，单薄身子，站在风里，像一棵突然移植到城市荒野中的树。路边停着一辆客货两用车，车厢里盛着半车没装袋的苹果。男人劝女人：“两块五的苹果，又不是三块四块，哪能那么大，那么好。”女人不说买，也不说不买，提溜着一袋苹果反反复复看。绿灯亮，有人一马当先冲出去，我急忙跟上，男人的话飘在风中：二块五不贵，到哪都没这个价，差不多就行了……

差不多就行了。是，差不多就行了，不要那么较真，不要那么苛责，在生活这张试卷上，几乎不可能答100分。多少人用尽力气，多少人劳苦奔波，最终连及格线都够不到。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一杯清水，一张床铺，已经是多少人渴求而得不到的幸福。路上的货车司机，凌晨的菜贩子，雨雪天的外卖员，还有各自怀揣伤痛的我们。努力就好了，向前走就对了，但不要斤斤计较，拥有的已经是最好，得到的已足够果腹，健康和阳光，微笑和太阳，能同时拥有，还要什么自行车。

□何草（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