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次出差回家，都会立刻把行李箱的东西归置回原位，再把箱子也收起来，对我来说，这是旅程结束仪式，代表某种身心的复归。这次只想摊在地上，需要用时打开取用。以为上海的雨也带着温热和柔软，没想到是羽绒服帮助挨过了上海初春的雨夜。

作为过客，是看不到王安忆笔下巷弄内里的纠葛，一些景致在初春蓄势待发，并无情绪饱满的姿势，淅沥的雨轻巧滑落，濡湿枝叶，抛光街牌，折射路灯散发氤氲雾气。黄浦江边只有货轮的寂寞鸣笛，灰绿色的江水翻涌着，偶尔腾起的水花也很快被吞噬，像人的湮灭，水消失在水中。

七点半赶到大壶春，点了最后一份生煎和咖喱牛肉粉丝汤。看到后面几位食客进门后失望的神情，愈发觉得幸运。味道自然是好的，只是那份喜悦消逝太快，来不及感受就已消散，暗自思忖，可能缘于独自前往无人分享。次日沿着公交线路漫游，太阳微微探出，路过的世纪公园梅花开了，到处是扎帐篷铺野餐垫的人。

数小时前的双年展中，有一个厅的影像几乎无趣味，枯燥的科学解析让我心生困意，还没播放结束，身边几位观者就已离场。当主人公开始讲智齿与太空的联系时，原本一直用英文叙述突然冒出句中文，“奶奶说，下牙要往上抛，越高越好”——主人公沐浴时，想起牙医放在自己手心的两颗智齿，像两块幸运骰子，继而想起奶奶的话，于是想有天把智齿带进太空，是不是人生会多些幸运。

当她付诸实践时，影像分屏为二，一半是发射仓中装着智齿的盒子在行往宇宙，一半是主人公仍然规整着平静无趣的日常，想着那两颗智齿带着自己的愿望行经了很远，快到了吧。智齿在行进，主人公打扫书橱，点燃蜡烛，盘腿朝天凝望，荒诞却又让人共情。这时耳畔突然响起一句“真好。”转头看去，一位观者旁若无人地紧盯着荧幕，嘴角挂着笑意，似乎同我一样，忘却了彼此存在，似乎同我一样，感受到这份荒诞下的美好，感受到这份荒诞生出的意义与力量。

生命的价值在于有限性，每一个瞬间每一个刹那都是神迹。从地铁出来那刻，雨停，无霁月，万物在霓虹映射下秀出了虚空。书上说，如果有一天你梦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代表他正在遗忘你。我想，乘坐太空船飞上宇宙的智齿，肯定寄托了主人公最朴素的念想，是人是物，总归是在想些美好的事物。

□李泱（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