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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春天 2025年04月17日  曹吉芳

多少年了,一个儿时的画面镌刻在记忆里。春天,晚饭时,昏黄的灯照着一小碟咸菜,兄妹几个围着小炕桌吃黄米稠饭。那咸菜寡淡至极,没有一滴油星子。

中午的面条,也没好到哪里去。幼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满锅都飘着白菜萝卜条。后来知道了,这样做饭省粮食。

多年来,我的胃一直记仇,咸菜小米吃多了,就疼。我也记恨白菜萝卜,买菜时,见了它们,能绕多远就多远。

那时长身体的我,肚里蹲了一条狗,早早饿了。靠地吃地,脚下的土地,不忍辜负孩子们,倾尽所有,既让孩子解了饥,又享受了乐趣。记忆中的张芽芽,就是春天送给我们的礼物。张芽芽,这个有点可爱的名字,被村里几辈人一直这么叫的,具体是什么野菜,谁都还说不清。

春雷一个响哨,惊醒了酣睡的张芽芽。它们惺忪着眼,钻出地面。春风拂过,它们争先恐后挤出嫩芽。

张芽芽是蓄根野菜,它刚探出杏黄色尖尖的脑袋,还来不及展开叶子。我们这些肚里缺油水,嘴上缺嚼头的小馋猫便盯上了。

小伙伴们三五成群,提着小铲子漫滩遍野找张芽芽。野地里有两种张芽芽。其中一种喜欢定居在干燥的土壤里,它的根茎比较瘦弱,表皮光滑金黄。一般情况下,我们都去向阳的渠边或荒弃的沙堆上去找。由于土层比较厚,张芽芽得使劲长呀长,才能露出头。这样,它的茎叶金黄细长,吃起来非常鲜嫩甜美。

大家各自找的同时,也盯着小伙伴的动向。只要有人找到一处好地儿,孩子们立马两眼放光,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挖。到手了,顾不得上面沾着细沙,迫不及待塞进嘴里急切地嚼着。茎叶吃完了,就着手吃根了。

剥皮是个细致活,张芽芽的皮,薄如蝉翼,不细心,就扯皮带肉的。没有耐心,好多就浪费了。不剥皮,吃得不带劲。剥掉皮,根茎又长又白,像母亲搓的棉花绳,吃着绵甜。玩是孩子的天性,吃也吃得洋相百出。一手吊高,嘴巴在下面接着,白眼仁向上翻着,模样滑稽可笑。事实上,脏兮兮的小手抓过,张芽芽早变得黑不溜秋的。

另一种张芽芽喜欢生活在潮湿低洼地,和杂草比肩而居。它的根茎粗壮,表皮粗糙,颜色黝黑。春天,土地变得柔软,有时直接用手就能拔出来。发现一处,孩子们欢呼雀跃,肚子吃得胀胀的,兜里装得鼓鼓的,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把张芽芽的根吃老时,鲜嫩的叶子正好舒展开了,我们就揪着叶子吃。灰绿色的叶子细长,箭镞似的散射开,味道香甜,我们不停地往嘴里塞着,腮帮鼓鼓的,直吃得舌头发绿嘴唇变绿。

那些年,春天里我们还吃过苦苦菜、榆钱、槐花。在嘴馋且长身体的孩子眼里,春天就是吃的。

□曹吉芳(宁夏平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