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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记忆的城 2025年04月29日  阿棉

一城的灯火,铺成一张网,圈住了记忆的轨道,从未偏离过。

对于一座城的记忆,得从乘坐公交车开始,在西去的阳光中,渐渐散溢开。

站在文化路的巷口,陈旧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路未变,树还在,两侧的房舍却落入了岁月里,变成空白,再也无法辨识。

巷角的菜铺子,是幼时最不愿去的地方。周六天蒙蒙亮时,都会让姥姥从被窝里揪出来,睡眼惺忪地拎着菜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菜铺门口,排队买豆腐。运气好的时候,家中锅里的肉汤会见到滚豆腐,浓香的汁头浇在面条上,味道格外香。运气不好的时候,轮到自己只能空手而归,下一次会起得更早了。

菜铺子斜对角,有一家修鞋摊,夫妇俩手巧,修鞋、修伞、配钥匙。附近的居民常去光顾,总是满意而归。无论刮风下雨、四季更替,他们都守着摊,像街角的一块界石。我在冬日里去补开裂的棉鞋,摊位上围着一个小的煤火炉,虽有些暖和,风却冷得紧,摊主手上的冻疮清晰可见。

菜铺子早已销声匿迹,修鞋摊还是在这条街上,有了门面,收了不少徒弟。不知他们是否还记得多年前那些停留的身影,但他们成功背后的艰辛与坚韧,却像潺潺溪水,在我的记忆流淌。

那时的我并不懂得这些,所有的辛劳,皆是为了生存。我常在傍晚,在昏黄的路灯下,与同学乐此不疲地拿一玻璃罐,扣住仓皇而逃的天牛。那一年正是天牛泛滥的时候。

我的学生时代大部分都在这条街上。日出日落时,脚踏车拥挤了整条街,光影流淌。放学归来,就看见姥姥站在一楼的小厨房里,向着窗外张望,炉灶上温着饭菜,那一幕温暖而清晰地印在了心里。

鼓楼很近,一抬眼便可看到,正对着我小小的身影,古朴而高大。青色的砖墙镀上了岁月的风尘。我们傻傻地穿梭在墙根下,借着夜色捉迷藏,却不知是在历史的画卷中行走。

鼓楼,以及这条街的角角落落,看着我长大,也习惯于我在黄昏时对着城的最西边发呆。城西的贺兰山清晰可见,亲切而陌生。母亲的家离山很近,看到山,仿若看到母亲等在站台。

4路公交车似乎是晓得我心绪,从城东到城西,穿了大半个城。站台上,午后的阳光松松散散,把我和公交车都裹进了余晖里,叹息留在了斑驳中。

银川城曾经很小,以唐徕渠为界。夏日里黄河水灌入渠中,清凉怡人,两岸又是垂柳绿茵,有胆大的孩子便会套上轮胎圈,在渠水里扑腾嬉戏。住在岸边的人们,若是知这渠在秦汉时期可能就已开凿,更会生出敬畏之心。

渠西田野间的风景,是渠东所比不过的。葱绿的麦田一块块,延伸至房舍前,一排排白杨直溜溜地蹿向湛蓝的天空,似在守护着它的成长。七月时,黄色的麦粒沉甸甸地缀在麦秆上,风吹过,麦穗摇曳,似掀起一层层金色的麦浪。

城还在,愈发大了,记忆里的痕迹却成了空白。空旷的公交车徜徉在夜色里,忽明忽暗,摆动着身躯,像城市里一条生活了许久的鱼。

夜并非静谧,周围似有许多条鱼在游动着,灰白的纷扰随风而散。眼前晃过无数盏灯,无数个影,无数个记忆,重叠在这新的容颜里。

□阿棉 (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