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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吟颂 2025年05月21日  闫宝珍

□闫宝珍(宁夏银川)

当贺兰山的岩羊一跃而起时,银川湖面上的波光也正熨平最后一道春褶。青铜色的山脊线吞下七分暮雪,吐出三分绿洲,骆驼刺根部渗出的雪水滋养着西夏陵旁新发的葡萄藤。北地的节气总带着刀刻的棱角,晨昏温差在陶罐外壁凝成细密霜花,又被正午的日头碾作沙砾,簌簌落进引黄灌渠。

窗棂收集的蝉蜕里裹着塞北的风声。这些透明空囊随沙枣花香浮沉,恍若飞天遗落的璎珞,每道纹路都拓印着腾格里沙漠迁徙的轨迹。竹帘筛下的光斑爬上羊皮卷,古老的文字在立夏的熏风里渐次舒展——贺兰山阙的岩画上,牧羊人正用柳枝记录流逝的时光。

麦浪自唐徕渠畔涌向天际,与银川七十二连湖的潋滟撞个满怀。农人俯身瞬间,斗笠边缘垂落的红穗与抽节的麦芒,在亘古的风中完成敕勒歌的转调。枸杞田里新筑的蜂箱嗡鸣着,惊起沙湖芦苇荡的苍鹭,翼尖掠过水面的弧光,恰似贺兰晴雪在湖心投下的碎玉。

邻家阿婆的陶瓮里,去年酿的沙棘蜜正在苏醒。暮色漫过镇北堡的夯土城墙,将晾晒的甘草染成焦糖色。夜市灯笼次第亮起时,槐花与烤羊肉的香气在鼓楼飞檐下缱绻,穿城而过的晚风里,忽而传来秦腔戏班吊嗓的裂帛之音。

子夜银河垂落贺兰山口,我在残碑上看见一文:沙暴褪去的沟壑里,马兰草正用淡紫花序丈量春与夏的边境;黄河古渡的波纹中,去年沉底的芦笛正在酝酿新的旋律。北纬38度的立夏,将六盘山的云雾与江南梅雨,统统纳入了同一部未完成的边塞诗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