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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 去贺兰山赴一场花的盛会 2025年06月06日  王敏

六月初的贺兰山,一场花事盛宴正在举行。黄刺玫的金色花浪在岩缝间翻滚,蒙古扁桃的淡粉花朵如梦如幻,紫丁香将山谷染成一片雾紫……在这片年降水量不足300毫米的山脊上,野花以令人惊叹的韧性宣告生命的灿烂——它们以各种各样的生存策略与智慧,构筑起一道塞上绚丽的风景线。

砾石间的“花坚强”:黄刺玫、蒙古扁桃

六月的贺兰山东麓,黄刺玫的金色花浪在砾石坡上翻涌。宁夏林业研究所副研究员朱强踩着碎石走近,指尖轻触一朵碗口大的五瓣花:“瞧这花瓣上的蜡膜,像给花朵穿了件防晒衣,能把水分牢牢锁住。”他拨开带刺的枝条,露出灰绿色的羽状复叶,“叶子也裹着蜡质层,连气孔都藏在绒毛底下——这是它对抗干旱的三重保险。”

最引人注目的是枝条上密布的尖刺,最长的足有三厘米。“这些刺可不单是武器。”朱强笑着避开刺丛,“它们把茎秆分割成小空间,能减缓风速减少蒸发,还能让岩羊无从下口。”

等花朵凋谢后,在花朵的基部,青绿色的小果就会悄然膨大。“到九月底,它会变成通红的蔷薇果。山里人叫它‘酸疙瘩’,煮水治风寒效果极好。它的维生素C含量高达1800mg/100g,是柠檬的十倍。”朱强说,更神奇的是它的根系——主根能深入岩层四米,侧根则如蛛网般铺展在浅土层。“下雨十分钟,它的须根就能吸水膨胀三倍。”朱强说,“它根尖上的白色吸水绒毛,就像无数微型海绵。”

二十几步外的岩缝里,蒙古扁桃的枝叶在风中轻颤。这种国家三级保护植物的枝头缀满拇指大的青果,果皮覆盖着褐色绒毛。“它四月初开花时最美。”朱强翻开手机相册,照片里淡粉色的花朵簇拥着光秃的枝条,“它比叶子‘醒’得早,趁着融雪水分充足,七天就能完成开花授粉。为了找水,它能钻透五米深的岩层,侧根能延伸二十米远。”

有趣的是,这两种植物还形成奇妙互补——黄刺玫的尖刺驱赶岩羊,保护了蒙古扁桃的嫩枝;蒙古扁桃深根系提升的深层水分,又滋养着黄刺玫的浅根,这样的关系,着实让人羡慕。

花期选择有智慧:紫丁香、野樱桃

山里的另一处,紫丁香开成了紫色云海,细看每朵小花,四片花瓣拢成小管。

摘下一簇圆锥花序轻晃,细碎的花瓣雨簌簌落下,朱强说,这一团花球有三百多朵小花,每朵花蜜管只有两毫米深——专门为长喙天蛾设计的“量杯”。如果揉碎一片心形叶子,浓烈的药香会瞬间漫开——“丁香可是植物界的‘化学战专家’,它释放的丁香酚能阻止周围植物发芽,好独占水土。不过这香味也能招蜂引蝶。”

朱强补充说,紫丁香一般是在初夏盛放,恰逢贺兰山难得的湿润季,此时新生叶片表面的蜡质层尚未完全硬化,能最大程度吸收晨雾凝结的水珠。

而在向阳的坡地,野樱桃的雪白花瀑倾泻而下。“野樱桃特意赶在阔叶林未展叶时开花,让风媒花粉畅通无阻。每朵花能产三万粒花粉,雌蕊柱头分泌黏液,能精准筛选同种花粉。”朱强说,到了六月中旬,玛瑙般的红果压弯枝头,野樱桃的每颗果实都含三粒种子。“种皮有两层防护。外层果肉含花青素吸引鸟类,内层种皮包裹氢氰酸防咬。”虽然看起来像是樱桃果实,但野樱桃跟市面上卖的樱桃味道无法比,味道酸涩,吃进嘴里是苦的。

野樱桃虽然不能食用,却不缺乏历史的厚重。唐代诗人刘禹锡就以“樱桃千万枝,照耀如雪天”形容其繁茂盛景,常与宴饮、仙境意象结合。张籍的诗句“绕树重重履迹多”反映了人们对樱桃花开的喜爱,因其花期短暂而争相观赏。

山野里的甜蜜滋味:山桃、连翘

山桃是贺兰山常见的野生果树,每年三四月份开花,粉红色的花朵在山坡上格外醒目。它的花期比其他植物早,能抢占早春的传粉资源。

“现在已是6月,有山桃花开着,也是难得。大多数的山桃花,如今枝头已挂了青涩的小桃子,这可是荒漠地区少有的甜味果实。但山桃的种仁含有苦杏仁苷,遇水会转化成有毒物质,这是它保护种子的特殊方式。小动物们只吃甜美的果肉,把有毒的核丢弃。这样既让种子得以传播,又能使其不被破坏。”朱强说,山桃种子具有超强的休眠能力,能在土壤中存活上百年,遇到合适条件便能发芽。一棵成年山桃树每年能结果2000多个,青桃表面有薄薄的蜡质层,能有效反射阳光,防止果实被晒伤。

连翘则是贺兰山另一种具有特殊生存智慧的植物。它金黄色的花朵成串开放,每朵花基部都能分泌花蜜。它特别耐干旱,在6月干旱期仍能保持花蜜的充足分泌,花蜜含有40%的海藻糖,因此被当地养蜂人称为“旱地粮仓”。连翘的根系还会分泌特殊化学物质,能抑制周围其他植物的生长,形成直径约10米的“专属领地”。“它的老枝会自然中空,形成天然的蚁巢,吸引蚂蚁来居住。这些蚂蚁会帮助连翘清除害虫,形成互利共生的关系。”朱强说,这两种植物通过各自独特的生存策略,在贺兰山区顽强生长,展现了荒漠植物非凡的适应能力。

“毒美人”与“睡仙子”:曼陀罗、小丛红景天

贺兰山阳面山坡的乱石堆中,曼陀罗的白色大花低垂着头,像一个个倒挂的喇叭。朱强介绍说,这可是贺兰山上的“毒美人”,它全株都含有莨菪碱、东莨菪碱等毒素,特别是种子毒性最强,误食几粒就可能中毒。

“它的花朵只在傍晚开放,专门吸引夜间活动的天蛾来授粉。这种生存策略相当成功——每朵曼陀罗花能产生500多粒种子,一个生长季可以繁衍上千株后代。”不过朱强强调说,虽然有毒,但经过专业中药炮制后,曼陀罗却是治疗哮喘、镇痛的重要药材,“关键在于用量的精准把控。”

小丛红景天,是贺兰山上较少见的植物物种,开着粉红色的花朵。它肥厚的叶片,很像某种多肉植物,这也是它在干旱环境生存的法宝。在含水量40%的土壤中,红景天的叶片厚达5毫米;当土壤干旱时,叶片的厚度会收缩到2毫米,同时启动休眠机制,成为“睡仙子”。“最极端的情况下,它的新陈代谢可以降到正常水平的5%,就像按下暂停键,等雨季来了再重启。”朱强说。

这种神奇的植物还掌握着独特的繁殖本领。朱强指着它的花序顶端的小珠芽说:“这些珠芽成熟后会自然脱落,遇到合适环境就能长成新植株。更令人称奇的是,它的根系能分泌特殊物质,抑制周围其他植物的生长,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

贺兰山的湿地植物:驴蹄草、水毛茛、睡莲

很多人觉得贺兰山上只有耐旱的植物,其实不然。

朱强说,6月贺兰山的山涧边,驴蹄草长得正欢,明黄色花朵像一群小太阳。“它的生物钟精准得可怕。每天上午10点准时开花,下午3点闭合,误差不超过5分钟。更神奇的是它的‘排水系统’——叶片边缘特化的排水孔能在暴雨时快速排掉积水,防止植株窒息。”

水洼里的水毛茛也不甘示弱,金黄花冠下藏着丝状裂叶。“这是真正的‘两栖’生存大师。”朱强说,在旱季来临时,水毛茛能将叶片形态转变为陆地型,最大程度减少水分蒸发。最绝妙的是它的种子传播方式——果实成熟后会自动充气,形成直径约3毫米的迷你气囊,像救生圈一样随水流扩散到新的水域。

相比山涧水边的野花,三清观岩羊湖面上的睡莲,就显得清雅又高洁。这个时节,白色花朵正在水面绽放,在贺兰山上,看到这样的景致让人竟有些恍惚。朱强介绍说,睡莲粗壮的花梗里面有四通八达的通气组织,能把氧气输送到两米深的淤泥中,供给根系呼吸。“睡莲的叶片表面覆盖着超疏水蜡质层,水珠落在上面会立即滚落,同时带走灰尘和藻类。正午时分,花朵会准时闭合进行‘午休’,这能减少30%的水分蒸发。”

“这三种水生植物各有绝活。”朱强总结道,驴蹄草是精准的“计时员”,水毛茛是灵活的“变形者”,睡莲则是优雅的“节能专家”,它们共同构成了贺兰山湿地独特的生态景观。

六月,贺兰山盛开的花儿

黄刺玫花 蒙古扁桃花 山桃花 睡莲 紫丁香

野樱桃花 连翘花 曼陀罗花 唐松草花

小丛红景天花 白头翁花 尖齿糙苏花 益母草花

穗花马先蒿 紫苑花 香铃草花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均由聂洧提供

记者 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