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常跟着大嫂子去田里干活，她锄草，我在田埂上挑苦苦菜。嫂子干着干着就唱起来，是眉户剧《梁秋燕》：手提上竹篮篮哎，又拿着铁铲铲，虽然说野菜不出钱，总算是娃娃们心一片……我无端地觉得，那“梁秋燕”在野地里剜的野菜，也就是我正在挑的苦苦菜。唱的次数多了，我也听会了，每次一出来挑野菜，左手柳条蓝，右手小铁铲，走在长长的田埂上，迎面而来的热烘烘的风里，有干燥的旷野的味道，有粪土被翻开的味道，有新长出的庄稼的味道，有各种野花野草的味道。走着，不由就会想起“梁秋燕”来，就也悄悄地哼唱几句。唱着，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那“梁秋燕”。

小时候吃的最多的野菜，就是苦苦菜。以至于成年后，所有的野菜里，我最爱的也还是苦苦菜。

苦苦菜无处不在。春风一吹，它们就冒出来了。山坡上野滩里，田埂上，庄稼地里，甚至砖头瓦块的缝隙里，都有它们的身影。纤巧的锯齿状的长叶，颜色青绿，叶面发白，白而嫩的根茎。铲下一朵苦苦菜，根茎的断茬处会流泪一样滚出白色的奶汁一样的液体来。叶子极嫩，不小心就会碰折，断裂的地方也会渗出“奶”来。苦苦菜天生就是来“哺育”人的吗？

苦苦菜营养丰富，茎叶都可食用。不要说在贫穷年代它是人们活命的“粮食”了。就是生活好起来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它仍然是农家餐桌上从春天吃到夏天的最重要的“新鲜蔬菜”。就是现在，西北的各大餐厅里，野菜系列中，苦苦菜也还是首当其冲，最受老百姓欢迎的。

苦苦菜太多了，吃不完怎么办？把它焯熟了，捏成一个个菜疙瘩，装进保鲜袋，冻到冰箱里，过年拿出来吃，依然鲜美无比，特别解腻。

夏天时可以用苦苦菜做浆水。暑天从地里劳动回来，喝一碗用葱花炝过的苦苦菜浆水，酸香爽洌，解暑又解渴，别提多过瘾了。

苦苦菜还可以腌制，就像腌酸菜那样用坛子把它腌起来，放于阴凉处，冬天捞出来吃，又是另一种风味。

无论是凉拌苦苦菜，还是腌的酸苦苦菜，吃臊子面时来一碟子，那简直就是“金不换”。

苦苦菜那独特的苦香苦香的味道，是大自然馈赠给民间的一道饕餮。年龄越大，越爱吃苦苦菜。那是童年的快乐，大自然的风味，也是贫家母亲们的味道，更是人生的味道。

苦中有香，香中有苦，苦乐参半，需我们细细去品尝，才能吃出生活的真味。

□杜会玲（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