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数字悬在17楼纹丝不动，金属面板映出我反复按压按钮的手指，妻子见我猴急的样子，就责怪说：“不过两分钟，至于急成这样吗？以前没有电梯，爬七楼也没见你这么着急。”

这句话像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咔嗒”一声打开记忆的铁锁。那时的清晨总裹着薄纱般的雾霭，我跨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碾过满地梧桐叶，链条转动声与清脆鸟鸣，谱成每日上班的序曲。可如今坐在方向盘后，仪表盘跳动的数字却化作催命符——红灯倒数到5秒，右脚已迫不及待悬在油门上方；前车启动稍慢半拍，刺耳的喇叭声便撕裂空气，惊飞路边啄食的麻雀。有次为抢半个车位强行变道，后视镜里闪过邻车司机通红的脸，可当我提前十秒拐进公司停车场时，竟荒谬地生出胜利者的错觉。

超市优惠券结算，三支队伍如同蠕动的长蛇，我站在最短的队伍里，目光却死死盯着其他队伍的动向。左边队伍扫码枪“滴”声密集，我刚挪过去，右边收银台突然开辟新通道。在推搡的人群中，我鬼使神差地插到抱着菜篮的大娘前面，塑料包装袋里的西红柿被挤得变形，鲜红的汁水顺着缝隙缓缓渗出。

“小伙子，急着投胎啊？”大娘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狼狈退回队尾时，电子屏显示的时间竟比最初还晚了五分钟，掌心的优惠券被汗水浸得发皱、发软。

急躁如同病毒，悄无声息地在生活里疯狂蔓延。朋友聚会时，对方话没说完，我就急不可耐地插话；网购的包裹刚出仓库，我每隔半小时就刷新物流信息；就连煮泡面，都守在电磁炉前，盯着水面冒起的细小气泡，恨不得伸手去搅动沸腾的汤。我在追赶时间的路上狂奔，却不知何时弄丢了生活原本的模样。

深夜刷到一篇心理学文章，说现代人的时间感知被切割成细碎的碎片，焦虑成了时代的流行病。恍惚间，我想起小时候养蚕的场景，总忍不住掀开纸盒偷看蚕宝宝蜕皮，反而吓得它们蜷成青白色的小球。原来有些成长，需要耐心等待；有些美好，会被急躁吓跑。

晨光漫进房间时，我关掉响动的闹钟。推开窗，晨风裹着露水的清凉拂过脸颊，楼下的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恍惚间又回到了骑着自行车的旧时光。步行去地铁站的路上，街角面包店飘来的麦香、环卫工人清扫落叶的沙沙声，都成了城市里难得的美妙乐章。电梯上升时，我数着楼层数字，不再盯着镜面里焦躁的自己。玻璃幕墙外，朝阳正一点点染红天际，而我似乎也明白：别让急躁偷走生活，在这快与慢的交织中，生活的答案，永远藏在不慌不忙的步履里。

□许海利（山东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