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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空庭 2025年07月22日  张兴祥

说来惭愧,若不是因为此次探访我的这位表哥——我大姑的二儿子——我尚还不知他的大名写作“田群彦”呢。这是他家红砖墙上的网格化管理公示栏告诉我的。不问而知,这个颇有些文气的名字,一定是我那位曾做过小学教师的大姑父所赐。

相较之于大表哥的健谈和三表哥的活泼,二表哥留给我的印象就是典型的“寡言君子”,悄没声儿把田间地头打理得井井有条。站在他的菜园边上,您难保不会以为那活计是个强迫症做的。我二姐夫病故后,家中浇水、施肥一类的农活,多就由住在他对门的二表哥主动揽去做了。每每听姐姐对我讲起这些,我便对这位表哥心生感激。

我父母先后故去,表哥都赶来送。二表哥仍旧话稀,与我们哥仨紧紧地握手之后,落座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蹙眉抽着烟卷。挨坐近前,我见他也显出老相了。不曾料到的是,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因肺部感染住进了医院,出院康复期间,偏又摔了一跤。可见到底是身子骨孱弱了一些。此番回乡,我便惦着想去看看。

讲心里话,与先父不同,我素来对所谓的“亲戚关系”是不甚看重的。我的那些表哥谁人都会说,我父亲——也就是他们的大舅舅——“把谁家的啥活没给干过?!”老人家有时甚至会先撇下自家地里的活而跑去帮衬兄弟姊妹。我大姑在世时就总是动情地对家人讲:“可是苦了我的大兄弟了啊!”

成年之后,我也时常会与父亲聊起我们两代人之间可能会有的一些不同。我的看法未免偏于淡漠,大体以为——随着家族开枝散叶,情感渐就生疏,这是难免甚至自然的,也不必太过刻意地去维系,敬爱老辈自无需说,同辈之间,谁对我好,我对谁好;否则,互不相扰。可能是慈父谅我“一路坎坷走来,势必嫉恶如仇”吧,他听罢并不反驳,至多是一声叹息,之后,或递给我一支烟卷……

今天不太凑巧,我没能见到二表哥。勤劳的他又拖着病体早早下地去了。我把硒砂瓜和一些补品放进了他的堂屋,转身回到小院里,竟就由不住地停住了脚,顶着毒辣的日头,呆立着,满脑子都是父亲在地里干活时的样子。有风过耳,像是父亲劳作时的喘息,又似表哥在地头的轻咳。

我不能闭眼,闭眼就有泪落了。

□张兴祥(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