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点,跑步机陆续被占领,履带上穿着无袖背心和及膝短裤的大叔戴着耳机用手机在看《以法之名》,袒露的手臂上浮动着条山脉随着臂摆做着剧烈地壳运动。旁边粉色运动衣的大姐就专注多了,步速推到5公里/小时状若闲庭信步,视线投向因光线化作单面镜的窗户,努力调整出优雅冷漠的表情,跑步机生生给她走出维多利亚秀场的感觉。而我将步速调至12公里/每小时如西西弗般原地奔跑,耳机里放的是最新一期播客,想着10分钟后要去完成卧推、拉背和仰卧起坐,回头看了看眼下空闲的器械做着初步次序安排。
开始健身的缘由并非主动,但体验课结束后还是报了十几节私教课。教练也是店主,体验课除了魔鬼式拉练,情绪价值也是拉满,鼓励的方式让不明所以的人仅听对话以为在上亲子课。他时不时随着头顶音响放出的音乐哼上几句,中间还能破音,曲库中有后街男孩的成名曲,中间稍作休息时看到他电脑旁放的书是《平凡的世界》,不禁肃然起敬。在教会我拉伸和器械的使用方式后,我们已经可以谈《遥远的救世主》中的角色了。
增肌效果很明显,愉悦的附加值也从不缺位。每每结束后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胸膛在剧烈起伏,但内心却满是快意,那种简单具体且由自己亲自达成的壮举,比起工作与社交中的脑力角逐更有获得感。工作与社交,如果你喜欢它并能享受,那是幸运,如果不喜欢,那也是残酷战争的常规组成部分,成功与否都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健身你无法协同作战,全过程自我掌舵自我施压,当你超越上次数据的耐力值时,就像冲破世界纪录般兴奋。健身APP能在跑步最难受时支持我跑下去的原因在于它显示的功率,比如我平均功率270瓦,大约可以带动一张4070显卡,于是就把自己想象成一块电源,继续跑,可不能停下来让游戏闪退。
圈层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一旦你开始做一件事情并接触同类时,就会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而一起锻炼的伙伴通过重量无形构筑起的“鄙视链”,让你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掉十几公斤杠铃片,不知不觉间上限就被突破。健身房里每周六晚都会结伴而来的三个身材体型相似的伙伴,分工明确动作娴熟,简单热身后得到指令般随即奔赴约定好的器材前“确权”,再顺时针依次循环,其间彼此鼓励指导,每个人都憋红着脸,腰腹往上紧收,似乎能听到他们心里的励志口号:“肌肉君,请燃烧起来吧!”“名为生活的大风车,我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之前以为健身房是随处邂逅八块腹肌、马甲线的地方,但实际情形真正年轻有形的除了教练外寥寥无几,清一色则是一群容色暗淡、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所谓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通过休息时的闲谈,知晓了大部分人健身并不是只为了塑形瘦身,毕竟已经过了为悦己者容的年纪,更重要的是健身也是释放压力的方式。不是在朋友圈发打卡健身照,不是体质测量的得分,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驱力,这种力量无关乎他人,只在于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上班劳心,回家还有很多隐形劳役,和自己独处的时间不多。健身时可以听歌,可以看剧,甚至仅是那样放空自己,任思绪天马行空就很知足,精疲力竭归家,一枕黑甜,不晓世间何物谓之忧愁。
四月份健身房新来了个年轻暑期兼职生,长相酷似王力宏,重点是他真是音乐学院应届生,主修小提琴,没想到过了七月他还在,其间我还鼓动过他考音乐老师。上周六见面后他说他考上教练证了,我说怎么音乐梦就这么放弃了,他抓抓头说那不会,你想听谁的歌,这会人少我去给你放,我说那就来首《此刻,你心里想起谁》吧。
□李泱(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