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近尾,人间入伏,这是我们第无数次一同走进盛大、光耀、炽热的夏天。驶过桥身时随意一瞥,落日余晖中霞光未泯,湖面银波荡漾,光影缱绻,远处贺兰山似被灰蓝色的雾霭缠绕,若有若无牵出一段不着边际的记忆。
每个夏天都知晓很多事情,每个夏天都在经历着离散,只是感伤不再显得煞有介事。搬家前夜在做断舍离的同时,也翻出了很多静态具象的“夏天”,有明信片、书签、泛黄的白色衬衫、拍立得相片、不见了披风的超人,它们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夏天的味道。
记得上周五黄昏前那场暴雨,天空骤暗,酝酿了很久的雨热烈而酣畅,我站在屋檐下默听雨声。看着天际那团由暗至明的光凿透肥厚的黑云射向地面,而雨落入灌木泥土蒸腾而起的味道,就是夏天的味道。地上有呼吸的物种和没有生命的物种,所有的体味掀起水雾,我在眼前的水幕下,似乎听到了年少时山谷雨声的浩荡,奔腾汇聚成数条溪流,青草、绿藻、树皮、花朵混合出的味道,鲜艳色彩原封不动浸泡在河水里,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却莫名发出奇异的生机。
依稀能听到有人在很远处喊着我的名字,而我噤声享受着这一刻的逃离,当时并没有多少哪怕朴素的语言去描摹,但那场充沛、盛大、丰厚的雨却永久在记忆中。被暴雨蒸腾出的夏雨的气味重新出现时,我知道了有些东西不需要刻意,就可以穿越时光,再次让人感受神奇。无论在灯红酒绿的城市,还是灯火阑珊的乡村,夏天的气味,总会把我们带回到记忆里那个素颜出镜的自然景象中。
因工作变动久不翻书,但在一个夏夜旅途读陈春成,这个数年未再有过作品问世的年轻作家,在《竹峰寺》一篇中写道:“要调伏各自的心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偏方。”我想,那天插袋抬头立于雨幕下的我,并没有对过往有太多的滤镜,就像听到某首歌曲,总会想起第一次让我听到这首曲子的人,经过一座城市,会想起第一次对城市的印象是缘于何人,对一本书中的故事情节印象过深是缘于这本书为他人所赠。而数十年前的夏雨,我只有我自己,那是份无法与他人说的孤独与洒脱,只有我能为之定义而不会招致杂音的记忆。
成长是祛魅的过程,夏天的盛大、光耀和炽热也不再和人有关,经历过人生的去繁就简,更接近于朴素的原意,单车上年轻面庞经历的夏天才是真正的题中之义吧。看到搬家时掉落出的旧物,就像无数个自己的夏天的分身。我晓得,不会让任何一个分身搬出来遮住现今的自己,妄自菲薄地热爱这个集大成者。夜雨持续暴烈,我在那个时刻突然就想,人世悠远,我尚未寻得我的偏方,却隐约摸得清方向,无非山水前头,风雨途中。
周五集市买到荷花,回来没有开出一朵,倒是远在长沙的潇潇当天放出张图片,图中楼下池塘荷花清冽端庄。夏日深长,请带我去见一见大雨浇花。除此之外,并无别事。
□李泱 (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