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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入梦来 2025年08月26日  朱敏

一夜风声雨声。

风呜呜地响,雨哗哗地下,睡在窗边,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恍惚感。上次听着这么大的风雨声睡觉,还是在武威市12楼的酒店客房里。那一夜,风雨狂作,我睡得金戈铁马,山河震荡,模糊且断裂的历史记忆,在河西走廊的荒芜大道上来来回回奔走。回家后,思绪在那晚的梦里久久驻留,耳边始终响着呼啸的风雨声。这一次有同感,是在县城老家。

晚上临睡前还和女儿商量,第二天早起去吃拉面,然后我去枸杞园,她回家写作业,作为早起的奖励,她说要加一个鸡腿和肉丸子。睡下没多久,风声渐起,是那种脆脆的刷啦啦响,窗外能晃动的一切都被摇出声音,然后厨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吓人一跳。迷迷糊糊入睡,风声一直没有停息,就在耳边刮啊刮,像大自然的交响乐。半夜时,突然被雨声吵醒,是瓢泼而下的大雨,决绝又汹涌,心里想着,完了,明天去不了枸杞园了,念头落,梦境深。

下午去了一次枸杞园,赶上摘枸杞的人收工,三三两两从地里上来,手里提着筐子和塑料小桶,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的半张脸上,写满了疲惫。我主动和她们打招呼,她们就像熟人一样站下和我扯磨。太阳高高地悬在天上,我问是不是收得太早,她们一扫疲惫的神色,笑着说,不早了,回家还要做饭呢。我突然想起那天早晨来枸杞园,碰到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他们坐在枸杞行的两边,共摘一行枸杞。我帮着大爷摘,边摘边聊天,大妈告诉我,他们就是村里的,两女一儿,孙子孙女都大了,不缺钱,城里还买了房,但窝在家里难受,每天出来摘一会,能挣多少算多少。在那一刻,我是羡慕他们的,那种自由自在的状态,怡然自得的状态,奔波在城市里的人,很难体验到。

说要早早回家做饭的女人们,大概也是这样的状态。这些年,农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房子越盖越好了,马路越铺越宽了,人越来越少了。”土地全部流转出去,年底时等着分红,大量的人闲置下来。年轻人为着挣钱和孩子上学,大都搬到县城。

我想写枸杞想了好几年,始终没机会采访,而且我家也没种过枸杞,在县城生活时,一年四季从枸杞地旁走过,但从没认真考量过。二十来岁,爱好写诗,有一次县文联让写和枸杞有关的诗歌,为了写好,我请堂嫂带我摘枸杞,亲身体验一下。

正是八月,枸杞地里热气腾腾,整个人像在蒸锅里蒸,呼吸都是艰难的,在太阳炙烤下,看枸杞树看得久了,头晕目眩。大地发烫,脚掌热呼啦啦地疼,无处可躲,无处可藏。中午才去,摘了半天,挣了二十多块钱,回家睡了三天,没缓过劲。最搞笑的是,摘完枸杞后,我并没有写出一首好诗,一打开电脑,身体就产生应激反应,有一种即将被蒸熟的颤栗感。

这次的采访,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日,每次都是浅尝辄止,收获的信息也零零碎碎,始终找不到进入叙事的小切口。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认认真真去地里采摘一天,老老实实体验,至于最后能不能有收获,起码尽心了,没想到偏又下雨。

因为风雨声的侵袭,思绪在梦里梦外跳脱徘徊,竟然起晚了,一睁眼已经九点,不光女儿的拉面鸡腿肉丸子泡汤了,我的枸杞园采摘行动也无法达成。娘俩笑,女儿问我,晚上梦见什么?我想了想,好像什么也没梦见,又好像梦见了一棵棵翠绿的枸杞树,一树树红红的晶莹剔透的玛瑙果。

□朱敏(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