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澄晏 （宁夏银川）

晨起梳妆，手镯与桌面碰撞发出脆响，温柔的凉意顺着手腕漫上来。阳光从窗户斜切洒入，落在腕间，玉面就浮起了细碎的光。玉镯贴着皮肤，墨点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灰蓝，像是把昨夜的雨雾圈在了里面。

这手镯是去年旅游时在小店淘的。老板说它叫“点墨青花”，虽不名贵，却是时兴品种。我没看出它何以称“青花”，但也赞成它的不名贵。小黑点杂乱地沁入玉料柔白透亮的底色，黑点分布得随心所欲，倒像《海蒂》中主人公的小脸上星罗棋布的雀斑。它虽其貌不扬，却胜在质地油润细腻，上手有一种温润的触感渗入皮肤。

老板说这玉不算上乘，但我不以为意，握着这只“丑小鸭”出神。阳光下每一粒黑点都有不同的形态，不同的深度，不同的韵味。它们像是被封印在玉中的星辰，像是凝固在时光里的雨滴，像是秘藏在历史深处的光影。是它们使这块玉有了故事，有了记忆，有了灵动。

这块玉的确与名贵的珠翠不同。那些美玉或许完美得不近人情，它们用均匀的色泽与纯净的质地显出一种特别的倨傲，如高门贵胄一般，完美中透着傲慢，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存放在锦盒中，偶尔取出赏玩又匆匆收好，生怕沾染了尘世的浊气。而这不完美的小家伙却如邻家小妹，脸上的红晕和雀斑是她活跃于阳光和田野的证明。

我想起了老家檐下的麻雀。它们灰扑扑的羽毛沾着尘土，跳在晾衣绳上歪着脑袋，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它们不愿在花枝停留，却爱蹲在墙根啄食粮食的残粒，惊起时也不似燕子那般划出优美弧线，挥着翅膀带着几分仓皇。每当晨光漫过窗棂，最先叫醒院子的，是这些精灵一般的小家伙。它们叽叽喳喳地吵闹，纤细的爪子紧紧抓着伸出花盆的枝条，把花瓣抖落得满地都是。

羊脂玉的纯粹，翡翠的明艳，固然是天地造化的奇迹，可这通体墨点，带着几分笨拙与憨厚的手镯，却像是从生活里走出来的，带着别致的烟火气。因此，我的腕间多了这个丑萌的小家伙。

人们总是追逐完美。完美的容颜，完美的身材，完美的人生。可完美何尝不是乏味的禁锢。就像收藏家对高高架起的珍品远远观赏，却很少上手亵玩；而不完美的物件，却能够融入日常，成为温热生活的一部分。

何必事事求全？缺憾和不足反而显得世界真实可爱。像那些在廊下跳跃的小麻雀，从不为自己不曾拥有孔雀的华羽而沮丧。它们只专注于在晨光里抖动翅膀，把寻常日子啄成一首带着露珠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