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开花

版次:16 来源:银川晚报    2023年05月08日

时光

麦子一开花,我就高兴。见了美女已不能起色心,见了刀子亦不会起杀心,而见了扬花的麦子,我就禁不住将由心而发的笑全都挂在脸上。麦子的花开得细碎,毫不张扬,不经意就会错过。花儿细碎,却是美的,对着美的花儿微笑,是盛开在我脸上的另外一种花。

清晨,露水刚刚散去,空气中的湿气正浓,麦穗上的小花就迫不及待地渐次绽开。麦子的小花生得精致极了,每一枚小花像初生的若虫,毛茸茸的,周身鹅黄。一朵朵小花,将纤细的花丝伸进麦子的护颖里,在麦穗上倒垂着,散落在麦芒间,就像是这个清晨刚刚睡醒的婴孩隔着胞衣向世间伸出来一只幼嫩的小手,舒展地伸进温润的晨光里,感受着阳光和水汽的抚慰,自由呼吸。

挂满了小花的麦穗静静地立在地上,麦芒齐刷刷地指向天空,恭迎着盛夏的日头,白花花的阳光洒在麦子精巧的花蕊上,悄无声息。小花儿在朝阳里渐次打开,把阳光装进去,将一粒粒麦子喂饱。

有风的时候,开花的麦子就是一地碧波荡漾的水呀,浪来浪去地摇曳着。千万个麦子的妈妈们微笑着,保持相同或者相似的姿态,随风摇来摆去,沉睡在胞衣中的麦子贪婪地吮吸着阳光和雨露,白生生地往大长。

麦子的花儿细碎,隐于花芯的香味,为昆虫、飞禽、走兽所不屑。只要在开花的时候有风,麦子就随风起舞。风声是开花的麦子不可或缺的音乐,风激发了麦子在大地的脉动里跳一支舞的欲望,麦子熟悉风的秉性,它只需开出一穗穗的花,风轻轻一拂,鹅黄色的花粉像微尘一般就随风弥散,临近中午时,鹅黄散尽,挂在麦穗上的小花轻轻地飘,已经干透。麦子的花期短暂,所有的小花只是对着早晨的太阳莞尔一笑,阳光就住进了麦子。

花事匆匆了,阳光喂养的麦子收藏了阳光。日渐膨大的子房被阳光一点点填满,麦穗是麦子另外一种形态的绽放。麦稃皲裂的六月,天空高远,给陈铺于大地上的麦子留出足够的成长空间,轻风拂过麦田,低处的矢车菊渐次打开仰面的花朵,艳丽的色泽随风而动,高处的麦穗沉浸在高高举起的旗叶里纹丝不动,麦子在五月的沉稳,矢车菊不会懂。

麦子以开花的名义收藏了阳光和雨露,灌浆期的麦子,在滚滚热浪下静立,天空是一个硕大的器皿,正一点点将一种阳光和雨露的混合液悄然注入麦粒。麦粒娇小,一点液体就能使它饱满。

我喜欢躲在老榆树的树荫下凝视灌浆的麦子。我递给一片麦子一个眼神,它们全都明白我倾注于麦子的全部心思,然后就争先恐后地在六月里奉献出颗粒饱满的麦子。

太阳最毒的时候,我会钻进麦垛纳凉,折一穗麦子,捋顺了麦芒,放在手心里搓揉,麦子丢盔卸甲,露出麦粒,一把新麦放在口里咀嚼,越嚼越香,嚼烂了的麦子,可以反复吹出泡泡来。咀嚼和吹泡泡的时候,适合回味过去或遐想未来。我把一罐凉开水埋在麦垛下空闲的湿土里,只留下罐口,我用半截子麦秆儿吸水喝。我屈身进入麦垛的时候,一株倒悬的麦子正好将麦芒对准了我的脖子,我腾手折下麦穗的空当,一只渴疯了的蚂蚱,伺机纵身一跃跳进罐子里,溅了我一脸的水花。结果没把它淹死,它蹦跶一会儿,抓住麦秆儿,顺着麦秆儿爬上来,在上面歇缓一阵,惬意地抖抖身上的水,翅膀一展,吱吱地唱着走了。那份从容,像是它在村里的河水中冲了个凉,转身上了岸就忘了河的存在。而我却傻在了水罐前,干看着一罐冰凉的水,却喝不成。

阳光喂养的麦子养人,麦场上,从麦堆中掬起一捧新麦,新麦饱满。在一堆颗粒饱满的麦子旁静立,感受扑面而来的麦香,是我在一年中最美的一段时光。碾压过的麦子,身首异处,我把麦粒收集起来,麦秸堆垛在场的角落。来年,会在草垛的周围长出绿绿的麦苗。

秋日的阳光温和,麦粒温润。麦香扑鼻的八月,我满怀欣喜地咀嚼一把新麦,用舌尖品鉴麦香中阳光的味道,这种味道,吃上一口,会上瘾一辈子。

□刘汉斌(宁夏银川)

作者:刘汉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