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永 （宁夏银川）

如果问，哪种树代表着浓浓的思乡情结，非苦楝树莫属了。

这不单单因为“苦楝”与“苦恋”谐音，给人以惆怅的感觉，更因为它表达了在外游子对故乡思恋的寄托。

王安石在《钟山晚步》中写道：“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槿篱竹屋江村路，时见宜城卖酒家。”轻小的楝花吹落了一地，居中的雄蕊是暗紫色的，早开的雌蕊由紫色变成了白色，这才有了王安石“细红如雪”的比喻。这些零落的楝花无疑成了他的旅伴，在楝花的引领下，江村路上的木槿篱障和别有情调的竹屋都尽收眼底，足见他的惬意。楝花，在诗人笔下有了无限美好的寄情。

每年的四至五月，村庄突然一阵花香袭来，抬头看，原来是苦楝树开花了。细碎的紫色花瓣，一层又一层；馥郁的香气，一缕又一缕。暮春，悠悠长长的楝花簇拥在枝头，走在树下，恍惚有一种沉醉感。“门前桃李都飞尽，又见春光到楝花。”楝花是春夏季节的分水岭，也可以说是“报夏花”，等它落尽时，夏天就真的到来了。

到了秋天，一树青青的果子，数不胜数，我们称之为“苦楝子”。苦楝子很是苦涩，那时的我曾好奇地剥开它外表的皮，试着咬食果肉，但奇苦无比的味道，即刻令唇舌麻苦，苦不堪言。

虽然名为苦楝树，但它每年都给人们带来一个月的芳香。苦楝树叶子是苦的，皮是苦的，果也是苦的，但苦楝树上开的花却是馨香四溢。苦楝子虽然苦，但却在寒冷的冬天养活一大批鸟儿。尤其是白头鹎（bēi），它们最喜欢食用苦楝子。冬日食物匮乏，成群的白头鹎在苦楝树上聚集、啄食，然后一起远飞，给清寂的冬日乡村带来一些生动。

大学毕业，在我由乡下移植到城市的那些年，没人知道为了站稳脚跟，我曾怎样没日没夜地奔劳。在那些孤独寂寞、无人陪伴、无人喝彩的日子，我的脑海总会闪现那一棵棵苦楝树，它们给了我最好的慰藉。是的，“苦”也是一种滋味。

我所在的城市没有苦楝树。倒是我见过，有人拿着一串楝树子手串，不停地盘玩，将原先坚硬干涩的楝树子核，盘得油光锃亮。在城市，苦楝子成了人们把玩的器物，我的确始料不及。

去年春日，我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在一处荒废的老院子外，看到了一棵粗壮高大的苦楝树。离得尚远，便闻到一股股沁人心脾的香。近了，见这棵开满楝花的苦楝树下，已堆积一层细碎的楝花。我不忍踩踏，立在树旁，有些恍惚，这棵苦楝树，似乎一下子拉回了我童年时代满满的记忆。或许过些时候，再来一场风，这一树的苦楝花就会落尽。我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在暮春的繁花里，希望生命一直闪耀着青春的韶华。

历经多年岁月风尘的洗礼，我早已懂得：花开花落，得失起伏的才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