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满肚子的酸酸甜甜，我寻找你。

你默默无语，静静地睡在极小的屋子里，将残酷的现实如此直观地展现在我面前。

好多人围着无语。静静地燃上一束束素香。我将手插在裤兜里，绕着你的小屋转来转去，嘴里的烟袅袅地融入空中。

小屋在我眼中恍恍惚惚，我知道，那是活着的人无法进入的世界，我却用心固执地叩着小门，真想和你聊聊……

那天，太阳呼哧呼哧火盘似地悬着，我猫着身子呼地窜到你背后，“报告老师！”你却伏案纹丝不动，忽而一拳软软地敲在我的身上，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老师，我考取了”，兴奋中夹着骄傲。你乐悠悠忙乎乎地搬出糖果，够甜！随后，你的一串串学生乐着进来，全是来报喜的，夏日的屋中充满了融融的春意。

我隐约知道，你多年孤身守舍，爱人早早离开了人间。你从来没把这些辛酸往事告诉我们，风烛残年的你，天天与我们谈理想谈未来，周身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宽阔的胸怀既汇融涓涓玉泉，又能让湖海化浊为清。

箐箐校园中，你执着地耕耘，却遭遇了许多的不公，当得知我考取师大时，你忽然佝偻地坐在那里，良久无言。

我看着你，却总也忘不了课堂上你把我们带进那陌生而瑰丽动人世界的激动心情，犹如茅塞的地窗透进一缕智慧的阳光，惊讶、兴奋。

你从来总是执根粉笔挥洒课堂，讲义早就深深绽在你心中。课外便与我们打闹在一起，没人能看出师生的距离，我们都亲切地叫你姐姐；你常常偷偷收走我们的脏衣服，又叠得整整齐齐地送到寝室，从未弄错衣服的归宿；你偶尔端上一盆自做的红烧肉，开心地叫吃腌菜霉豆腐的学生们“加餐啰”，那银铃般的笑声一直在我耳边回荡了几十年。

夜，静如潭水，纤尘不染的月华透进了绿色的窗扉，你给每位学生说着日后该走的路，有句共同的语言，那便是端端正正地做人，踏踏实实地做事，莫糊弄自己糊弄社会。

你也曾哭过，那是在学生为你执教40年庆贺时，你老泪纵横，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拥抱你的每位学生，依恋地说，还有两年教书生涯，你们是我的最后一届毕业生。连起的师生情哟，缀上的慈母心。

带着依恋，我们奔向了四面八方的校园，没过多久便闻噩耗。你走了，颓然倒在了几十双渴望的眼光中和一片哭喊声里，从教四十余年，你的心一刻也没离开过学生和校园。后来 我又知道，无儿无女的你，把一生的积蓄全部留在了工作的学校和你启蒙的小学校园。

那个假期，你的学生不约而同地回来看你，小屋前竟然排起了长队，无数颗心都在叩打着小屋冰凉的小门，默默地来，静静地看，又轻轻地离去。下山的溪水长流，却流不尽大地对青山的感激。

我在小屋前凝思、徘徊，念着自己写的诗句：晚霞美如绸缎，身着粗布也沮丧……我仍旧站着，双手插进裤兜，双脚叉开，把一个端端正正的“人”字写在地平线上。

几十年过去，那一幕幕恍若昨日，心曲悠悠。

□刘力（江西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