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生第一次做手术，忐忑不安地躺在手术车上，被一个身材瘦小的医生推进了等待室。前一分钟，我还笑着安慰女儿说：“等手术出来，我还要吃小笼包呢！”后一分钟，我躺在手术车上，焦躁不安地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大脑不停运转，猜想手术结果。

等待室和手术室只有半墙之隔，两间房子相通。我躺在手术车上，隔壁医生正在给患者做手术，他们的谈话声、器物轻微的碰撞声、人的走动声，我听得清清楚楚。

氛围太压抑了，我的心怦怦乱跳，心烦意乱地侧了一下头，竟然发现等待室的窗帘是拉开的。隔着玻璃窗子，我看见妻子和女儿了。在家属等待区的墙角拐弯处，妻子的手贴着玻璃，冲着我微笑。女儿察觉到我在注视着她们，赶忙从食品袋里掏出一个小笼包，挥着手，努力地朝着我的方向递来。

人在手术前，思维格外敏感和活跃。遥望妻子和女儿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了内心觉醒的喜悦：原来，我们一家人朝夕相处的日子，竟然如此弥足珍贵；原来，我曾经度过的每一个平凡的日子竟然这么温馨。愿天长地久，美满长相伴！这种幸福感和满足感，一路狂风闪电般地打破了手术前的恐慌。我窃喜了，以至于整个手术中，心情始终保持着平静。

我做的是微创手术，半麻醉状态下大脑清醒，室内摆放着各种刀、剪以及明晃晃的医疗器械；医护人员身穿绿衣、头戴蓝帽，在我身边不停走动……这些惊险场景，曾经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现在我却成了“剧中人”。

过了十多分钟，也许是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就绪了，医生告诉我：“现在给您打麻药，不疼。”我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我像是被枣树刺猛然扎了一下。我小时候被枣树刺扎过，那时候年龄小，不懂事，遇到疼要么是哭，要么是哭着跑回家找妈。现在年龄大了，知道哭和泪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一阵疼痛袭来，估计医生开始手术了。这样的疼痛连续出现过三次，我轻微动了一下腿部，感觉身子下面黏黏糊糊的，心想：“是鲜血吧？”医护人员察觉我的表情有异，轻声细语地安慰：“手术有点疼痛，坚持一会就好了。”

我苦涩地笑了笑想：“坚持，是中年人的必修课。”右侧站着的年轻女护士，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柔和地说：“一会儿就好，坚持住。”

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女儿。我生病那天，她驾车赶了回来。我们相隔千里之遥，凌晨三点多，女儿走进家门，第一句话就问：“爸，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女儿回来之前，我的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这是老毛病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十几年反反复复，我已经习惯了。这一次，妻子和女儿坚持让我做手术，我也放弃了自愈的幻想，在妻子和女儿的劝说下，我们连夜动身去大医院治疗。

我的手术很成功。出院那天，女儿接我回家。她手里还提着小笼包子，调皮地对我说：“爸，这是欠你的小笼包子。”

□杨卫星 （陕西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