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懂母亲节□徐成文(重庆万州)

版次:13 作者:徐成文

“母亲节”这个词语,闯进我火热的生活时,我已成人夫为人父。彼时,我将小小的巢已安置在大大的城里。

那年,我睁大明亮的眼睛,在繁华的都市浏览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那和夏风一样清爽可人的美景美人,心情舒张到差点膨胀。“先生,给母亲买束康乃馨吧,今天是母亲节!”母亲节?我那还在黄土里日日弯腰劳作的母亲,她也有专属的节日!

我逃离一切的繁华与虚伪,拥挤在开往老家的中巴车里。崎岖的山间公路上,穿窗而逝的是黄澄澄的麦田和躬身水田里插秧的农民。我知道,这个时节的农村,有一个叫“双抢”的词语,最为流行。

我要回家给母亲过母亲节!我的手里捧着蓝色的康乃馨。母亲喜欢蓝色,她说红色耀眼,白色太死。我至今不知母亲为何用一个“死”来形容一种颜色,猜想是说颜色不吉利吧。中巴车在颠簸,我手里的康乃馨却丝毫无损,绽放着,枯闷的车辆里释放着夏初的芬芳。

“妈,今天是母亲节,我回来给你过节呢!”母亲在那片宽阔的麦地里,低头割麦。她的身形太矮小,那些麦梗傲居母亲之上。“什么节不节啊,除了过年我什么节也不过,更不懂什么母亲节!”母亲没有停下手里的农活,她的语气不浓不淡,我尴尬地立在麦地。父亲接过康乃馨,粗大的鼻孔嗅嗅,“你这个老婆子,儿子从城里赶回来给你过节,你还不识抬举。这个花我给你拿着。”父亲朝母亲一顿“批评教育”。

太阳早已抵达中天,炙烤着麦地。我卷起裤管,加入到抢收麦子的火热劳动中。

丰盛的午餐,从母亲那双出神入化的茧手流淌而出。母亲说,过不过节不重要,只要你们时时记得在老家还有父母就行。我如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答应,心里盘算着,只要有空就回家看看。

离别时,母亲把那束康乃馨送我,让我带回城里,继续绽放,继续芬芳。母亲不懂母亲节,但她懂得生活要鲜美而温馨!

几年后,父亲离世,母亲以一步三回头的不舍,与故土作别,住进了与我一街之隔的敬老院。敬老院里的母亲,用相亲相爱的情感,和那些安享晚年的老伙伴,展望着红彤彤的夕阳。

又一个母亲节来临,我特地把母亲请进敬老院附近的一家饭馆吃饭过节。母亲的嘴里,只剩下几颗大牙。我点了母亲最爱的粉蒸肉。我们母子俩在小饭馆里,一口饭菜一口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亲情在一张方桌上徐徐铺开。我们的餐桌临窗而立,街上流动的风景扑眼而来,母亲虽在城里生活多日,但她的世界里依然稀奇不断。“今天什么日子啊,街上有人卖花?”“母亲节啊,我专门来请你下馆子啊,给您去买束花吧。”母亲的脸拉了下来,说花那个冤枉钱不如买点好吃的。

“这个粉蒸肉真好吃!”母亲一抹嘴,对我的点菜大加赞誉。母亲说,与她同室的吴婆婆,无儿无女,是村里干部安排到敬老院的。今天,有孩子的老人都被接走了,而吴婆婆孤苦伶仃地巴望着。“我们去对面超市买点营养品给她,她身子骨差得很。”母亲的请求我坚决答应,就让我这个与吴婆婆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为她过一个“母亲节”吧。

我一手扶着母亲,一手提着送给吴婆婆的礼物,跨越人行天桥。吴婆婆接过礼物,眼睛里顿时晶莹透亮,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

母亲不懂母亲节,但她却懂得给予身边的人关爱。

□徐成文(重庆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