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到《我的阿勒泰》这部电视剧时，还以为只是同名而已，结果真是李娟的散文改编来的。有些诧异，散文改编成影视剧难，改编李娟的散文，怕是纪录片更合适些。电视剧毫无例外增加了情感的故事线索，瞄了几眼后不再关注，依旧捧起她的书，那才是让灵魂真正徜徉和休憩的所在。

这世上，总有天才横空出世。我愿意把李娟归到天才的行列。她是我最爱的散文作家，没有之一。她的阿勒泰，她的牧场，她的河流和大雪，她的高山和日落，她的向日葵地，她生活在这中间，又游离在这之外。我总是被深深打动，投入其中，却又会呆怔半晌。幸福地在她的领地里徜徉，又隐隐感觉到悲伤的暖流四处流淌。

在绵延千里的牧场上，成群的牛羊马，哈萨克牧民们的转场生活，大自然馈赠或者索取，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人成了天地间最渺小也是最重要的存在。长达四个月的冬牧场生活，没有人的心理活动，是因为体力的过度劳累？还是因为一切不过就是这样，不值得一说，不值得一想。

他们在温暖拥挤的地窝子里喝茶，一杯又一杯，沉默的喝茶，猫在人身后舒服地呼噜着。零下四五十摄氏度，人和动物都是痛苦的，然而这种痛苦是肉体的痛苦，很快会随着春天的到来消失。仅仅是春天的到来，一种痛苦就会消失，大概只有在最自然的天地，最单纯的人们那里才会有这样的奇迹。

她细致地描述沙漠戈壁中冬牧场的生活，牧民怎样一层层穿着御寒的冬装，怎样在茫茫天地间去背雪；怎样在宰杀一匹马前祈祷，让这样的宰杀合乎自然的规律；一群群羊怎样在寒冷的上午被放牧，又怎样在同样寒冷的黄昏被领回住地。在这样辽阔的单调的重复之下，思想大约真的会放得很空，任何复杂的情绪都显得不合时宜而可笑。然而，她描述的世界里分明又流淌着无尽的情绪，只是，你不想去费劲捕捉它，它流淌的如此自然，和日月同起同落。

在《马陷落沼泽，心流浪天堂》的结尾，她说：“他们可能还知道，对于所有将死的事物不能过于惋惜和悲伤，否则这片大地将无法沉静、永不安宁。”这是一种朴素的信仰还是对命运无奈的屈从？没有答案。寒冬中死去的马在河岸上静静地躺着，从春到夏，鸟和虫子将它啄食得干干净净，剩下一副整齐雪白的骸骨躺在盛夏碧绿的草地上。而牵马的小孩每天从它身边经过，在河里洗着它的小矮马。戈壁滩上的大风吹得像梦魇一般，夏牧场的高山上，森林像深渊一样可怖。然而山的另一面，满山满谷开着红色、粉色、白白黄黄的花，牧民住的白色毡房静静停在对面绿色的山坡上。

我几乎是虔诚地在读她的每一本书，在这无边无际的寂静中，世界是如此狭窄又是如此广袤，她带你穿梭在辽阔的疆域，桎梏着却又自由如风。我像她笔下的江阿古丽一样，发现了一种美，“从此珍爱着自己平凡孤独的生活，并深深地满意，深深地感激……”

□田丰芳 （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