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与十八岁

版次:16 作者:李泱

高中是在一所寄宿制学校就读,记得高考前一个月,班里的气氛愈发奇特,铺天盖地的模考已让人疲惫,黑板上的倒计时不再那么触目惊心,甚至心生出能走得快些的迫切。一部分人仍在规整记录错题本,心无旁骛戴着耳机刷题,没有任何懈怠的踪迹;一部分人开始放飞自我,NBA决赛战况每日在教室实时直播,记得那年科比率领湖人夺得总冠军;一些人如我一样,处在两者间的模糊地带:上课听着已没有太多新鲜的试题讲解,晚上对着数学题心猿意马,已经在想着高考结束后的如此种种,那种紧张中浅浅的对未来漫无目的地展望,就像下晚自习后回寝路上仰望满天繁星的遐想,很快又被昏暗楼道里的嘈杂照回现实。

学弟学妹们趁着晚自习间歇隔着星光与树荫喊着加油,唱着听不太真切的鼓舞的歌,我们纷纷站起来聚在窗边,朝着他们使劲挥手。那几天短暂又漫长,同学录又掀起一波感伤高潮,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又心有顾虑,时间像是在戏弄我们一般,不慌不忙地淌过。

高考那天终于来了,一众老师在考场楼下排成一列仪仗,穿得庄重又可爱,溽热的天气领带打得笔直,看惯了数学老师的严谨,那天也是一身黑西装背着手露出不常见的笑颜,一头干练短发的历史老师穿着旗袍笑盈盈向每个人握拳鼓励。校园广播播放着考试注意事项,我们那时没有出现过现今新闻中总能看到的忘带准考证之类的糗事,都被班主任妥善保管直至考试当天亲自发送,那时不知道,自己接过的这张入场券有多沉重,它将是我日后为数不多可以改变自身命运走向的凭借,也是我成长过程中第一次能比较清晰看出未来走向的背书。

进入考场后,我记着老师的教诲,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望看墙壁两侧熟悉的牛顿和伽利略,朝他们投出善意一瞥。两天的考试眨眼就过去了,最后一门结束,出考场后才晓得下了很大的雨,熟悉的蛙叫与蝉鸣在延续了一整个夏天的此刻突然噤声,那一刻内心的放空,在之后很多年也曾出现过: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敲定后,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拥有和失去,从来都是共生的,它需要一个象征意义的即时事件总结,需要一个凝结诸多记忆的休止符,无论对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你已然做出了选择。

在等待分数的时间里并没有很煎熬,文科很难像理科估出比较靠近的数字。电脑解禁了,手机也可以成夜打电话给伙伴,时光突然被过分甜腻的汽水和糖果包裹,无数次臆想中应该跳脱出来的喜悦却从未莅临过。成绩不错,但不至于选择空间充裕,在父母眼中自认没有辨别能力的我,自然就成为“刀俎鱼肉”。在饭桌上,面对着满席佳肴暗自张望,苦等着一众智囊攥着铅笔对着填报手册勾勾画画,那种把自己的未来交由别人之手的感触,很多年后仍历历在目。

步入大学后,才晓得那些真正卓越的同龄人,超越我的不仅仅在学业,但那时的短视即使放在今天来看,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十八岁的我们,十八岁的心智,十八岁的眼界,凭借想象构筑的空中楼阁般的那个世界同现实世界比起来,过于具有浪漫主义气息了。那时又怎会想过,即使渡过这关,未来也并不一定一片光明,但至少在步入大学后不久发现这点,也不算太晚。

从此,某些东西失去了,某些东西获得了,某些东西我们自以为更接近了,更多东西在更远的将来变成一件都不太重要的事,而真正重要的是那些在当时看来不太重要的细枝末节:上午大课间的下课音乐(光良的《童话》),被顽劣学生气笑的班主任,晚自习和朋友小也翘课吹天台的夜风,考前一众老师们的盛装仪仗,经过岁月沉淀,这些柔软的瞬间,都更有温度地埋藏在记忆的褶皱里。

□李泱(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