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床子
版次:16 作者:刘汉斌
整个夏天,西山顶上的每一种植物都在执意将西山一再拔高,而沟底潺潺的流水,也在矢志不渝地将沟壑挖深。我被南湾坡地上的蛇床子美艳的花朵吸引,懵懂中只觉得那洁白的花儿就是花仙子,自带着仙气,将我迷得神魂颠倒。
蛇床子开花时像茴香,花朵像一朵朵打开的白色的小伞,我们习惯了叫它野茴香。蛇床子开花时散发出来的香味几乎和茴香的味道一样,在山野里散落的蛇床子似乎也有大小年之分,有一年显得零零落落,有一年却用白色的花儿覆盖了山野,形成一片蛇床子的白色花海。面对洁白的蛇床子的花儿时,我常会出现幻觉,总觉得有一个衣袂飘飘的女子,在花海中静立。我对蛇床子最初的认识,只停留在它的花期,并不知道它究竟对我有什么用。
夜幕降临时,五娘在炉子上熬药,她还要在灶上煮一锅土豆,柴禾潮湿,点火时只冒烟不出火苗,浓烟放了一屋子,她黑着脸从厨房里出来时,满嘴的煤黑,我从炉子中取了燃烧的碳,当火引子,五娘接过去点着了火,等火烧旺了,再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就转身出去了,她说中药锅里还差一味药,药还在园子里长着,她去找药的时候,我看见砂锅里的所有中药像密集的鱼群,都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各种药草混在一起,像先前混杂着长在南湾的林地里一样,都在拼了命地释放着香味,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热气腾腾地向外冒。
药的味道我太熟悉了,父亲用这种药治过我身上的疥疮,闻到这个味道,我依然感到浑身刺挠,有一种想伸手在身上抓挠的冲动。我们那时候都是在乡中学寄宿,一时间,这种病就在所有的学生之间传播。身上生了疹子,奇痒,不抓不快,一抓一大片,溃烂。真是苦不堪言。在这种病盛行的那些日子,真是坐卧难安,病斑大都生在隐秘处,不便言说,自己的痛痒全靠自己承受着。隐瞒是肯定隐瞒不住了,总有心细的大人发现孩子身上的病。我看过医生开具的药单,尽管字迹潦草抽象,但我还是依稀看到了蛇床子。经过几次药浴之后,我身上的伤很快就结痂了,刺痒感消失了,浑身舒爽,我禁不住心中的愉悦,竟然当着五娘的面,详尽地把我的经历说与了她。五娘脸上溢满了喜悦。
五娘在夜幕下熬煮中药的情景,似乎证实了方芸也感染了疥疮的事实,只是碍于情面我不便开口去问。事实上,我清晨担水时路过村医门口时,围着很多人,我看见五娘也在人群中。疥疮害在孩子们的身上,求医问药的事情全是大人,当疥疮这种传染病大面积蔓延时,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六神无主,村医这时候就是人们心中的救世主。村医其实也是同化村的村民,他本善良,当他意识到疥疮在集体宿舍寄宿的孩子们中间蔓延时,他毫不吝啬地将医治的方子公之于众,令人们欣喜的是,这些药草全都能在南湾的土地上获得,一时间,村民们掀起了一阵采药的风潮,这阵风很快就偃息了。
这次采药风潮,并没有影响到蛇床子在南湾的存续和繁衍,如果没有人指导你对症使用,蛇床子放在我们手中也是一把无用的种子,不如将它们撒进土地里,让土地替我们保存着,待到用时,再去南湾索取。这便是在同化川生活过的人们在土地上获得的生存之道。
□刘汉斌(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