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译文说起

版次:16 作者:田丰芳

绽。李振文 摄

记得从前,买国外书籍时,从不关注译者,就那么随便一买,就能顺顺溜溜毫无障碍地看下去,照样儿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对于译文的信任,起源于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我熟读傅东华先生的译本,达到爱不释手的地步。我那么爱郝思嘉,爱梅兰妮,也是源于傅先生完美译出了她们的完整人格。在译者前言中,傅先生说,他在翻译的过程中,删去了部分他认为累赘啰嗦的段落。在我看过的特别好的翻译作品,基本都有译者自己写的序言。翻译村上春树的林少华,翻译《百年孤独》的吴健恒先生等,他们的序言是可以当做一篇高端论文来欣赏的。他们译文风格的精准,遣词造句的讲究,行文段落的铺排,也就不足为奇了。

读优秀的译文,不仅仅是读,还有一种“嚼”的感觉。文字在译者笔下,有了重量,温度和色彩。王小波在《我的师承》里调侃道:“想要读好文字就要去读译著。因为最好的作者在搞翻译。” 看过经典的译著,对比过糟糕的译著就会理解这句话的意义。耿济之先生翻译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有的人读起来会感觉过于庄严,可要是读多了陀翁的著作,大概率会更加欣赏耿济之的译本,你会理解王小波所说,好的译文有诗的韵律感,读起来清脆悦耳,像音乐。

而糟糕的译文对于读者就是一场灾难。记得一次满怀期待买了一本著名出版社出版的芭芭拉·塔奇曼的《八月炮火》,费正清评价“让读者着迷了”的历史著作,读了几页就让我这个读者着了火。我坚持读到第22页时,终于把书扔到床上,冒了句三字经。这翻译的是什么鬼?“一个属地总是这个、那个邻国垂涎的目标”,“以及必要时的不惜动用海军”……黄蕙兰所著《没有不散的筵席》译文虽然也谈不上优美,但好歹行文还算流畅,语言逻辑通顺,至少可以毫无障碍地一口气读下去。这本《八月炮火》彻底让我警醒,从此再买译著,就格外关注译者。对于不大了解的译者,还要在网上查了又查,各方面对比权衡,毕竟不想再一次看到一长串佶屈聱牙的翻译了。

当然能看懂外文著作是最好的了。那种可意会可言传的美妙读感,我只在英文水平最高的高中阶段享受过。记得当时读的是狄更斯的《双城记》,小说场景是马奈特医生被叫到侯爵家,医治被侯爵强抢的女子还有去救她反被刺伤的弟弟。我一遍一遍读着,感动着,泪水忍不住留下。在那一刻那些英文单词有了不同往日的生命力,我深深感受到它同刻到我骨子里的中文一样,如此优美,如此形象!高中毕业后又读过哈代的《卡斯特桥市长》原文,简约洗练的文字,读起来毫无困难,不同的语言带来语境的不同,微妙地打开了另一个世界。那时候知道了,同中文一样,最高端的文字往往以最单纯的方式表现出来。可惜的是,这种阅读感随着英文的逐渐生疏,再无可能体验。所以,能找到一位“信、达、雅”兼具的译者是一件多么不容易多么幸运的事情呀!再借用王小波的话:“对于这些先生,我何止是尊敬他们——我爱他们。”

□田丰芳(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