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镰刀

版次:13 作者:杨润泽

◇杨润泽 (宁夏银川)

到了麦子成熟的时节,原本绿油油的大山被瞬间染成了金黄色,人们像是被分散开来繁忙的小蚂蚁。六盘山下成熟的麦子,颗粒饱满,黄澄澄沉甸甸地随风摇曳,翻腾着金色的麦浪,空气飘散出醉人的清香。把父亲磨得锋利的刀刃安在镰把上,跟在父母的身后,听着麦穗碰触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弯腰,这时与麦穗更近了,你可以像个哲人一般与每一棵麦穗对话,聆听麦粒成熟而厚重的歌曲,此时,用镰刀将麦秆揽到左手里,紧握镰把,往怀里一拉,刀刃上发出麦秆断裂时的嘶哑声,而这一声连着一声的音符,也是麦黄时节的旋律。

镰把加上刀刃,才能组成完整的镰刀。使用镰刀割麦纯粹是体力活,麦趟不能太宽,宽了双腿跨度大,费腰。窄了,一天下来割不了多少亩数。宽度以一条腿的长度为宜,那也是弯下腰镰刀可及的最佳距离。这就要相当好的腰力和臂力。父亲说,握镰把时一定要握紧,不然的话手容易磨出水泡。两趟下来,手没有磨出水泡,倒是腰硬得直不起来了。父亲拿着爷爷给他的镰刀,那个镰刀我用过,顺手,能揽得住麦秆,不管什么刀刃安在上面,都能割出亩数。父亲是家里的主力,英雄配宝刀,他的镰刀我们很少去触碰。

太阳在这时常与人们开起玩笑,晴天的时候,麦趟里热很多,像是把所有的光和热送给了正在弯腰挥镰的人们。麦趟里的人们总感觉水不够喝,汗水如泉涌,戴着的大草帽更像顶着的大温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衣服被汗水浸湿了,又被太阳晒干了,衣服硬硬的,还有白色的盐渍附在上面,用镰刀上的刀刃能刮出一层盐来。挥一天的镰刀,晚上回到家里,胳膊疼腰疼,累得浑身骨架都散了。

农忙之余,我会握着父亲的镰刀去四五里外的田地里给牛骡割苜蓿,割红豆草,去邻居家的地坎上割冰草,割白蒿,割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牛骡喜欢吃的草。

我见过父亲背着镰刀到十里远的大山里割野毛竹和柠条。野毛竹有两种。一种是长了枝桠的,父亲把它们做成扫院子的大扫把和扫地的小笤帚,父亲修剪下来的枝桠也有它的妙用,母亲把它们捆扎起来,做成洗锅的小刷子。还有一种是没有枝桠的,父亲用它编织背斗和笼子,也用它们编织过装小麦的“船”(小粮仓),全年的口粮都能装进去。闲余时,父亲编织的“船”和背斗,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躲猫猫的好去处。父亲还编织花篮和果盘,刚出锅的热馒头盛在竹盘上,诱人的麦香夹杂着竹子的香味,让我们胃口大开。这当然少不了镰刀的功劳。

爷爷给父亲的是把好镰刀,奶奶起初极不愿意,一直想把镰刀要回去。当奶奶看到我们一家大小六口人全靠父亲这个主要劳力时,抹着泪眼回去了,要回镰刀的事后来再也没提起过。

父亲没有把他最喜爱的镰刀传给我,镰刀和他的赶牛鞭一样被遗忘在了杂物间里,也渐渐失去了用武之地,留下来的,只是一段难以忘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