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曹秀宏
上高中后,学校离家四十多里远。从此,教室的窗户上就时常会映出母亲的身影。
那天,我正在教室里上课,突然母亲的身影又映在了教室的窗户上。母亲穿着那件不知穿了多少年的棉布大衣,围着那块褐色的头巾,手搭在额前,头紧贴着窗户,向教室里张望,并且轻轻地敲击玻璃,示意坐在窗下的同学。看见窗外的母亲,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在全班同学嗤嗤的笑声里,伴着老师的不满声,我窘迫地走出了教室。
母亲披着一身的灰土,身旁放着一个大布袋子,一只手揣着怀里的东西,正惊慌地站在外面。看见我出来,欣喜地迎了上来。我一脸怒气地截住了母亲的笑容, “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再不要到教室找我。”母亲听了一声不吭。
我提着布袋子,带着母亲,一前一后地往宿舍走,几次想接过母亲怀里的东西,母亲竟连连摆动身子,让我别动。到宿舍后,母亲从怀里掏出了那包东西,只见她一层一层地剥开蒸锅布子、塑料袋,露出了一个饭盒。母亲小心地掀开饭盒,是一饭盒土豆丝,切得细细的土豆丝上点缀着红红的辣椒,周围渗着一层油,竟还有余温。母亲又忙不迭地递给了我一双筷子,从布袋子里掏出了还散着麦香味的白面饼子,连连催促我快吃,望着这香喷喷的还有余温的土豆丝,我的食欲一下被勾了上来,饼子就着土豆丝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母亲在一旁痴痴地看着我吃。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母亲那痴痴的、暖暖的眼神。直到为人母后,才读懂了那眼神。
母亲的布袋子里就像个万花筒,一大捧瓜子,一小袋炒豆子,一瓶油汪汪的咸菜,一盒辣椒爆炒过的肉丁,一样一样摆到了我的面前。我只想着这周的生活真丰盛,却全然没考虑母亲是如何赶这四十多里路的,是半夜几点起来烙饼子、炒土豆丝,又是如何保温不让散热,第一时间让我吃上那带着余温的土豆丝。当时竟只顾自己吃,都没问一句母亲的早饭吃了没。
高中生活的艰苦,让我好几次逃学,不想继续读下去。为这事,母亲哭过,打过我,我就着母亲的泪水和斥责声读下去。她为了让我安心读书,就不时到学校给我送吃的。村子里供销社有辆手扶拖拉机,经常会到我就读的小镇进货,只要供销社进货,她就丢下家里的农活,为我准备一周吃的。
常年的劳作使五十岁的母亲过早地弓下了腰背,她常常趴在炕上,让我用一只脚踩她的腰,减轻腰肌的疼痛。当时的母亲,身心疲惫。就这样,母亲也咬着牙让我们兄妹五人都要上学,我更是母亲全部希望的寄托。
母亲的土豆丝,支撑着我度过了那漫长的高中,直到考上大学。母亲没来得及享受儿女成家的喜悦,就累倒在地头。失去了母亲,我又做了母亲,才理解了母亲当时的所有举动。
□曹秀宏 (宁夏盐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