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何草
睡得迷迷糊糊中,有人动我的羽绒服,一下惊醒,揭开半蒙在头上的帽子,努力睁眼看,对面一个短发女人正盯着我看,她说:“你的衣服袖子掉地上了,我帮你捡起来。”我的脑袋还停滞在梦里,慢慢坐起来。我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大亮,车辆里人声渐渐沸腾,像慢慢烧开的一壶水。
我往窗口靠了靠,努力坐直身子,用手拢了拢头发,解释说:“昨晚太累了,车上一直满座,后半夜才睡下。”女人鹅蛋形的脸荡漾出水花,笑着说:“我在你后面坐,过了十点,就去前面车厢找睡觉的地方去了。”我们是1号硬座车厢,长途短途见缝插针地售票,交替挤在这里,前面车厢的确宽松很多,我懒得动,短发女人一看就是经常坐火车的,灵活机动。
我起身上了个厕所,又洗了脸,再有两个小时就到家了。洗完脸,整个人精神多了,连日奔波的疲惫暂且褪去不少。我在短发女人对面坐下,我俩各自独占一排三人座。女人个不高,目测不到一米六,胸部饱满,上身被一件紫色毛衫包裹得凹凸有致,腿上是一条黑裤子,脚上是平底鞋。从她脸上,我看不出年纪,白皙紧致的皮肤一看就是时常保养的。女人先问我:“你到哪里下车?”我报出终点站。她又问我:“你在哪里上车的?”我说:“西安。”女人脸上的表情变换了一下:“那你没我坐的时间长,我从广州坐过来,四十多个小时。”说完,她自己先笑起来,声音脆亮。
旅途中的人很容易聊天,只要开了头,就像抽掉闸板的河水,源源不断地开始往下流。女人老家是成都的,老公是甘肃武威人,现在两口子都在盐池跟车。听女人说,跟车也需要考证,像考驾照一样,不过没那么难考。女人刚过五十,一儿一女,儿子在广州上班,女儿在深圳打工。女人说起话来,典型的四川风格,豪爽、泼辣、洒脱。她说:“儿子女儿都不用我们操心了,我和老汉挣的钱够我们俩花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说着说着,她从座位底下拉出一个大袋子,从里面掏出花生、牛轧糖等放在桌上,招呼我吃,还告诉我说:“你不要嚼,把糖含着,再吃花生,味道就像吃肉一样,可香咯。”
我问她这次去广州是不是看儿子,她说:“不光看儿子,好多亲戚朋友也在广州,每天请我喝早茶,逛了半个多月,真不想回来。”然后又拉过另一个包,打开来,里面是牛肉干、虾仁等各种广州特产,“都是他们给我买的,回来让老汉也尝一尝。”女人笑着说。
我问她在宁夏待得习惯不,她说待了好几年了,说不上习惯不习惯,之前也跑过很多地方,在成都干过美发,在广州开过服装厂。现在挺好,押运货车,每月能挣几千块,够吃够喝了。
看她一脸满足的样子,我有点羡慕她了,精神矍铄,乐观开朗,千里迢迢,大包小包,竟然还带了一个美容仪。她说,咱们女人就是得保养,养过的脸和没养过的脸,完全不一样。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清晨的阳光正好倾斜照过来,浑圆的手背和白皙的脸都变成暖暖的橘红色。
□何草(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