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埙人 张军:

心无旁骛处,自有知音来

版次:14 作者:李尚

作为银川市非遗代表性项目埙传统制作技艺贺兰县级传承人,张军的匠心人生始于一段埙乐。二十多年前,他在异乡寻回了儿时的记忆,一个小陶埙,勾连起家乡的黄土地,还有华夏礼乐的苍茫回响。从拜师学艺到独立制埙,他的窑炉中跃动着真诚的火焰,煅烧出古老的器与乐。

遇见

人生总有一些充满宿命感的时刻,比如张军与埙的故事,就是始于一个十字路口。

异乡的风卷着尘埃,掠过街角,20多岁的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山西太原的街道上,只有身后的影子知晓他的心事。“我才20来岁,有手有脚,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彼时的张军已经尝尽了生活的艰辛,从工地搬沙袋到拉黄包车,每一份工作都很辛苦。他从宁夏西吉老家走出来,寻找年轻的梦想,可去了外面的世界也未必找得到方向。

不知不觉,身后的影子伴着他,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闪烁交替,人群车流纵横穿梭,匆匆忙忙间,一阵古拙苍凉的旋律,打破了城市的节奏,荡在张军的心底,悠远而深沉。

“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张军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走到山西大学附近的103车站,看见一个人在摆摊卖一种圆鼓鼓的乐器。那乐器不过拳头大小,孔洞里淌出的音流似乎能让柏油马路都泛起涟漪。“我当时很惊讶,这不就是老家的泥哇呜吗?小的时候,我爷爷还给我做过呢。”那一刻,张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抚摸着乐器表面的陶土,当即决定要拜眼前卖埙人为师,开始学习制作和演奏埙。

埙问

泥哇呜,即为古乐器埙的演变和遗存,埙是中国最古老的吹奏乐器之一,距今已有七千多年历史。它起源于古代先民对自然界声音的模仿,最初是用陶土制作的简单乐器,后逐渐演变为具有独特音色和演奏技巧的雅器。

张军从小就对音乐有着浓厚的兴趣。儿时的他,常常拿着爷爷用泥巴为他捏制的泥哇呜,虽然看起来简陋,却是他最喜欢的玩具。每次把玩吹奏时,他的脸上都会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而爷爷则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他。然而,当张军长大后决定全身心投入埙的学习和制作时,爷爷却忧心忡忡。

“记得在老家山坡上,爷爷劝我别做这一行,说这泥巴糊的玩意要两百块根本没人买。我说一定要做,想用埙改变命运甚至下一代。”祖孙俩的争论无果而终。很多事,只有做了才有答案。

日复一日,张军跟随师父守着泥料堆,从制坯、修形、入窑到调音……工序重复千百遍,选择在窑火中淬炼成执念。后来,103车站旁换成了张军的身影,他带着亲手制作的埙,驻守在那个命运转折的站点。

改进

“这都是2000年的事,那时全国也找不出几个做埙的人,知道这种乐器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张军说,当时市场前景很不明朗——用一个小小的埙改变人生命运,确实太过理想化了。

“我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没怎么上过学,也没那么大的眼界,当时就遇到了这个埙,也只有这个埙让我心头一震,眼前一亮。”就这样,张军牢牢握住手中圆鼓鼓的埙,原想借埙改命,未承想自己改写了埙的命运。

传统的埙都是平口,张军一直按照这种标准制埙,直到有一次,他在制埙时不慎将吹口处切出了一个豁口。当时他以为这只埙算是废了,心里有点可惜,便随意拿起来吹了一下,没想到那声音竟意外地好听。“一般平口的埙,低音浑厚,但高音不够清晰,灵敏度也不高,而这个带豁口的埙,高音一吹就上去了,灵敏度也更好。”这一发现让他欣喜若狂,之后便开始研究如何将这种豁口设计成一种新型的吹口。经过无数次的试验和改进,张军终于成功地将平口埙改成了U形口埙,不仅音色更加优美动听,而且演奏起来也更加轻松自如。

不器而器

埙的声音古朴悠远,有穿透心灵的力量,而埙本身是一件器物,是一件无关衣食住行的器物,那么它就应该是不凡的样子。

泥巴的红褐色是张军工作室里的主色调,大大小小的埙错落于各个角落,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这些埙的表面,自然的窑变纹理反射出不同的色彩和图案,有的像江河波澜,有的像山川叠嶂,有春花烂漫,还有星汉灿烂……埙乐未起,意境已至。

“以前不懂,还在埙上喷漆,喷得花里胡哨的,后来学了书画才发觉,这种自然的纹理是最好看的。”张军笑着说。

美是器物活着的魂。制埙期间,张军也追求其外观上的创作,学了两个月书法后,他曾试图在上面刻字,却被师父制止了,“他说我这个字还是别往上刻了。”于是,张军更加注重精进书法技艺,进而又研究绘画,久而久之,审美也跟着发生变化。这种变化体现在埙上,便是那浑然天成的窑变色彩。

“习武时知‘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制埙如武,功在审美,魂在器外。”张军的埙,凝练着跨界的“修行”。而他也坚信:心无旁骛处,自有知音来。

记者 李尚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