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森和他的文学研究世界(下)

版次:14 作者:李尚

王岩森个人简介

宁夏大学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银川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自治区“塞上名师”、普通高校教学名师,宁夏大学首届教学名师。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与文化研究。

深耕文学研究领域的王岩森,以“纸上侦探”的执着书写学术认知。他打破人们对于杂文仅仅作为思想表达工具的刻板认知,将其提高到文学层面,为文学史补全关键拼图。而在对著名作家张贤亮的研究上,他用一部《张贤亮文学年谱》,破解二十世纪文人的精神密码。谈及研究中的甘苦,他说:“唯有立足真实史料,才能还原文学现场。”

A

好的杂文有独特的审美表达

Q:文学体系中,杂文常被边缘化,甚至对其作为文学体裁之一的说法也存在争议,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王岩森:我一直认为,杂文应该被视为一种文学体裁。然而很多人认为杂文主要是表达思想的,而不是审美的,因此将其排除在文学之外。

文学的核心是审美。杂文之所以能够成为文学的一种,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思想深刻、犀利、博大,更是因为它具有审美上的独到之处。鲁迅的杂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的杂文不仅思想深刻,而且具有独特的审美风格,如忧愤深广以及幽默热讽的笔触等,这些都是鲁迅杂文的美学追求。

然而,在杂文创作、研究中,很多人却忽略了这一点。他们过于追求杂文的时效性和思想性,而忽略了其艺术性。我认为,好的杂文应该既有深刻的思想,又有独特的审美表达。

Q:您是如何对杂文作家进行归类的?

王岩森:我大体将杂文作者归为三类:作家型、新闻人型和学者型。作家型的杂文作者通常具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和独特的审美追求,他们的杂文往往具有较强的艺术性和审美性。新闻人型的杂文作者则更注重时效性和思想性,他们的杂文往往能够迅速反映社会现象和问题。而学者型的杂文作者则更注重学术性和理论性,他们的杂文往往能够深入挖掘社会现象背后的本质和规律。

在这三类作者中,我认为作家型的杂文作者最能够体现杂文作为文学体裁的特点。比如邵燕祥和王小波的杂文,不仅思想深刻,而且艺术性强,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当然,这并不是说新闻人型和学者型的杂文作者就不重要或者不值得关注。相反,他们的杂文同样具有独特的价值和意义。只是从文学的角度来看,作家型的杂文作者更能够展现杂文作为文学体裁的独特魅力。

B

张贤亮的小说里藏着太多个人密码

Q:您认为编撰《张贤亮文学年谱》对定位“宁夏文学”有何特殊意义?

王岩森:这得从文学研究的现状说起。和张贤亮同时代的作家,比如王蒙等,很多人都有年谱,至少也有个年表,以此来勾勒出作家一生的行迹、思想、情感、创作等,甚至比他年轻许多的作家,比如余华等,也都有较为详尽的年谱或研究资料集。可是张贤亮这么重要的一位作家,在之前居然什么都没有,这难道不是学术界的疏漏吗?

现在学者讨论张贤亮,往往只能就作品论作品,翻开《习惯死亡》就谈文本结构,分析《绿化树》就讲意象。但创作从来不是空中楼阁,一个作家的生命轨迹、情感体验,甚至某次谈话的触动,都可能成为作品的胚胎。尤其是张贤亮,他的小说里藏着太多个人密码,比如《邢老汉和狗的故事》《我的菩提树》,几乎就是他的文学自传。这么一个重要的作家,如果我们连他最基本的文献资料都没有,那怎么做深入研究呢?因此,当这样的研究推出来,对张贤亮、对宁夏文学,都是一个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我们是不是更能确定他在全国文学的位置?

C

走近作家、走进作家的文学世界

Q:您编写的《张贤亮文学年谱》以详实著称,但据我们所知您并未与张贤亮先生直接接触。这种“纸上研究”如何支撑起全景式记录?

王岩森:虽然未曾与张先生直接接触,但通过系统收集、阅读其作品、文章以及他人记述、回忆等,我逐渐形成了对他的多维度认知。这项研究最有趣的挑战在于处理“记忆的褶皱”,就是对于同一件事,不同人,甚至张贤亮自己,都有着不同的记述。这种情况通常是由于记忆的误差,或者表达得不够严谨造成的。

比如关于张贤亮1954年6月是从北京第三十九中学毕业还是肄业,说法不一,依据现有的公开资料,我也无法断定其中的哪种说法是准确的,所以在年谱的1954年6月条目下,采取了折中的表述:“结束学业”。还有,张贤亮有时候说自己是被劳改,有时候又说是被劳教。这两者差异很大。据我掌握的资料,劳教是有工资,而且结束后是要安排工作的;而劳改则既没收入,更不会期满后安排工作。而张贤亮的情况符合劳教特点,所以在年谱中用做注的方式,对相关情况做了考证、说明。

文献研究的核心原则就是无旁证不立论。我不能听到什么就信什么,一定要找到旁证的。如果没有旁证,我就只能把原文留下来,甚至直接舍弃。

Q:学界常将史料考据、文献整理视为“笨功夫”,而您做过很多类似的研究,请问您有什么特别的体会?

王岩森:说实话,我特别热衷于整理文献史料,一方面,自己可以对研究对象了解得更多、更深、更细。另一方面,感觉自己像一个“侦探”,有可能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真相。

至于笨功夫,其实正是研究的基本功。给学生改论文时,我总强调一定要准确,要严谨。首先,基本的材料、史料一定要准确,不能有疏漏、错讹;同时,表述也要准确,尽可能平实、理性。这些都是基本的要求。

当读者读了你的研究,了解到许多被遗忘、被疏漏的真实、真相,发现原来这位作家是这样的,从而能够走近作家、走进作家的文学世界,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记者 李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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