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13 作者:杨进峰
我的母亲今年87岁,她依然身板硬朗精神矍铄。不论我们姐弟四人如何劝说,可她说什么也要坚守老屋。用母亲的话说,老屋是我们姐弟四人的出生地,老屋里的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意义非凡。
我的父亲去世至今已有四十三年了,我十八岁当兵离开老屋时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并离开了老屋,在我当兵后不久哥哥又在城里买了房子,于是,母亲就一个人坚守在老屋里过着自己的生活。她唯一的期盼就是我们能回去吃一顿饭,或者在老家住一两天。
母亲一生勤劳,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农民的生活很艰辛,我们每天的口粮是根据父母出工劳动挣的工分来分配的。那时,为确保我们衣食无忧,母亲风雨无阻,年年全勤出工。每天上完工回来,母亲还要烧火给我们做饭,盛饭时,母亲总会把稠粥盛在我们的碗里,而自己的碗里只有锅底剩下的稀汤。到了夜里,麻油灯亮着,母亲纺车的嗡鸣比夏夜蛐蛐的叫声还要准时且持久。棉线在母亲的指间翻飞成布匹时,我们姐弟四人在土炕上睡得横七竖八,醒来总能看到母亲不是在纺线就是在织布,要不就是在纳鞋底。可以说,在那个年月,我们姐弟四人的穿穿戴戴、铺铺盖盖全是母亲在夜里手工完成的。
如今母亲上了年纪,但她依然保留着勤劳的本色。老屋的院墙内,种满了各种蔬菜,在院墙下,种上了苦瓜、佛手瓜、西葫芦、丝瓜等,一到夏天,整个院墙上连同母亲和父亲当年共同栽下的几棵梧桐树上,都爬满了瓜果的藤蔓,一个个硕大的瓜果吊在藤蔓上,很是壮观。
春夏秋冬,不论我们姐弟四人有谁回到老屋,母亲总能拿出刚采摘的新鲜蔬菜给我们做饭,离开时,母亲总会采摘大捆大捆的蔬菜将我们车子的后备厢装得满满当当,直到装不下为止。母亲说,城里蔬菜贵,也不新鲜,她种的菜没有打过农药,是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蔬菜。
让母亲一人留守在老屋,我们姐弟四人心里满是不忍,更多的是担忧,但谁也接不走母亲。前几天我回到老家,再一次要求母亲跟我去城里生活,母亲说:“我跟你去了,你的两个姐姐和你的哥哥回来上哪里住?有我在,老屋永远是你们的家。我走了,老屋无人打理,就荒废了,上个月你哥带着小孙子回来,娃娃在院里追鸡崽子和捉小猫玩,笑得那个开心呀。”
鸟鸣的傍晚,母亲又坐在门槛上择豇豆。夕照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们童年奔跑过的晒麦场。藤蔓在晚风里沙沙作响,恍惚又是当年纺车的絮语,把四散的星光织成回家的路。我们劝了半辈子的话,终究抵不过她夜夜擦拭的旧纺车,抵不过墙根那排我们幼时的木屐,抵不过老梧桐年轮里藏着的所有晨昏。
□杨进峰(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