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记

版次:15 作者:张兴祥

北地多风,往往夜里起。早年在铁路上做一线工作时,就怕这个。春季巡线时,我们也多是棉衣加身。夜间作业就更甭提,尽量裹严实点儿,自己温暖自己。

有一次出去巡线排查设备隐患点,同伴是肤色黝黑的王攀兄。一路上他直嚷着让我慢点儿,喘着粗气追到我跟前,他才说是自己怕黑。我憋不住地笑:你老先生长得跟包拯似的,有啥可怕的。

这次巡检的区间确实不短,摸着黑走起来就愈觉路途漫漫。行程过半,我也出汗了,索性摘了棉帽子,在手里提溜着。但未承想,几乎就是同样的动作,在攀兄那里却出了点麻烦——他摘下帽子的同时,把近视眼镜也给带掉了。

这下可好,我们俩开始在道砟和骆驼草中间一通踅摸。偏偏那会儿的风沙是遮天盖地。头顶的月光是一点都指望不上。有列车驶过时,我们就如遇救星似的,借那光亮四下找寻。

那一晚,留在我记忆里的,除了同伴满地乱摸的惶急,还有机车大灯映照出的沙砾——它们如蝗虫一般,从那束强光中飞速穿越,倏忽而逝。

不晓得为什么,这么些年过去,那个场景每每都还会在我的眼前闪回,尤其是在起风的夜里。记忆,仿佛从来就不会讲什么道理。那些断片,清晰如昨,却又纷乱如谜。深夜独坐,默然追索。凝神聚力地回忆,却至多就像机车射出的那束光照,粗暴地扫将过去,瞬间的呈现之后,一切又隐入无边的黑暗里。

南下读研时,这些发生在铁道线旁的片段,被我划勒来划勒去,攒巴成了一个中篇,取名为《铁道延伸》。昨晚郁郁,迎风骑行的回家路上,就又想起了那篇小说——它还没变成铅字,也不知道被我存到了哪里。

亲历时以为好笑的事情,现在看去,却往往要引人堕下泪滴;反之,当年视为艰难的,也幸得终成了已迈过去的坎儿。故事和人物,都变了,主题依然——在自己的道路上,一步步走下去吧。

□张兴祥(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