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16 作者:杜晓燕
看到作家迟子建关于她离世的父亲的一篇散文,文中有句话触动人心:“死亡是分裂家庭的杀手,同时也是团聚家庭的因子。”
母亲刚满60岁那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时,她患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医生也竭尽了全力。母亲轻声说:“我想回家了。”我们这儿有个说法,人在最后的时候回到家里,是落叶归根,能走得安心。
家里人商量后,办理了出院手续。母亲躺在车里,头依偎在父亲身上,脚搭在妹妹腿上,我侧蹲在她身前,时刻留意着,以防车子晃动。思绪不禁飘回小时候,有一次我凌晨三点突发高烧,父亲不在家,母亲背着我从河的西边一路走到东边的大爷家,赶上他驾着马车,带我去镇上看病。医生量完体温,说四十摄氏度,母亲当时的焦急与后怕,至今仍历历在目。如今,看到虚弱到极点的母亲,我不由得泪如雨下。
我望向车外,太阳还有“一人高”,看着那泛着微光又显得无力的落日,仿佛一下子就会掉进山里。路上,回家的牛羊悠然踱步,小鸟落在枝头争先歌唱,汽车行驶声低沉悠长,风轻轻拉扯树叶簌簌作响,似乎一切都在恳请落日慢些离去。然而,我再看落日时,它只剩“一盆花高”了。
小时候,在我们农村,太阳就是大家生活的时钟,农活的安排、孩子的作息都跟着太阳走。母亲看着太阳喊我们回家,这是她融入骨子里的习惯,“一人高”“一盆花高”就是母亲叫我们回家的时间,承载着童年最温暖的回忆。
这时,车子右转,从公路驶向回家的水泥道,我背对夕阳,只能看见洒在路面的金黄余晖,母亲在太阳落山之时,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
回家后,母亲的状况竟然稳定下来了。我请了长假,全心全意照料母亲,她虽能进食些清淡的流食,可她最想吃的是水果。自发现母亲的病情起,我跟妹妹就为此争论了一年半,如今,我选择了妥协。于是,蓝莓、荔枝、芒果、桃子……这个季节能买到的水果,都一一来到了我们家。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总是把水果留给我和妹妹,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
然而,这样的稳定并没有持续多久。十多天后,母亲还是在夕阳落山时,走了。此后,每次回家我都会去山上看望母亲,看着太阳从远处熟悉的村庄上方,缓缓地滑落,它每一寸移动都牵动着我对母亲的思念。等太阳完全落山,余晖散尽后,我才起身回家。在家里,我和父亲一起买菜,陪他做饭,听他说说庄稼长势、邻居家的琐事。
就像散文里说的:“亲人的离去,让我们懂得了生命的美好和脆弱,懂得了怀念,懂得了珍惜每一个日子,懂得了孝敬还健在的老人。”母亲虽然离开了,但她的爱与牵挂永远留在落日的余晖里。
杜晓燕(云南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