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五月，整个关中平原像一条金黄色的河流，在微风里荡漾着层层波浪，淡淡的麦香弥漫在空气里，丰收的希望充盈在人们的心中。清晨，有鸟在树的绿叶深处用清脆而婉转的声音不断提醒：“算黄算割，算黄算割！”袅袅的炊烟似乎也散发着紧迫的气息。

上楼去把闲置了一年的镰刀架和刃片取下来，擦干净上面的尘土，找来磨刀石，蹲在院子里磨刃片，就像临战前擦枪的战士，看起来气定神闲，心里却充满了急切和不安，也充满了大战一场的激情与豪迈。

磨一阵，用指腹轻轻试试刀刃的锋利程度，再磨一阵，再在自己的耳根后面刮一刮，直到能轻松剃掉一小片头发，才算把刃片磨好。每个镰刀架要配两个刃片，免得割到半晌刃片钝了，又得花时间磨刀，耽误割麦的时间。

麦场也是要提前光好的。把原来种菜的一块地浇一遍薄水，等干湿适宜的时候重新翻一遍，把土刮平，撒上一层从炕洞里掏出来的草木灰，两个人推着光面碌碡，来来回回碾压，直到场面像镜面一样平整光洁，泛着青光，才算满意。

往场里运麦子的架子车要把轮胎的气打饱，拦麦捆的绳子要提前绑在车子上。麦场里用的杈把、扫帚、木锨、簸箕要准备齐全，坏了的要修好，修不了的要去集上买。龙口夺食，马虎不得。

每天到地头去观察麦黄的程度，估算哪天可以开镰。眼看麦子金黄的颜色一天天变淡变白，就要搭镰收割了，老天爷的脸色却阴沉起来，太阳躲着不肯露面，人的心情像这天气一样，也会阴沉不安起来。傍晚时分，如果太阳落山的地方露出了一片蓝色的天空或者红色的晚霞，这就说明明天是个晴天，可以下镰割麦了，人的心情也会晴朗起来。

谁知近几年来，这些临战前的忙碌和紧张不安都不复存在了。那些被沿用了几千年的农具也失去了用武之地，蒙尘于农家的一个角落里。麦子黄了，叫台收割机，一两个小时，几千斤干净的麦粒就倒在你家的水泥晒场上，你只需不时翻搅一下，晒干入仓就可以了。

那些忠于职守、每年准时殷勤提醒人们“算黄算割”的鸟，也失意地远走他乡，再难一睹其芳容。但它那动听的声音，却永远存留在关中人的记忆里。这片古老的土地，正式跨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靳义堂（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