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的心跳

版次:08 作者:韩晨阳 (北京通州)

野草的生命力让人惊异,在墙根下、马路牙子旁,甚至在家中的花盆里,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但要说印象最深刻的野草,莫过于我在郊外一堵水泥墙上看到的那一株。

水泥墙生出一道歪斜的裂缝,竖向伸展,像天空劈下的一道闪电,将墙体划成泾渭分明的两段,细小的裂缝像植物的根部,繁杂而又混乱,又如龟背上的甲骨文,好像要诉说些什么,却兀自沉默下来,任由人去解读。

在裂缝处,一株野草生在其中,或因为得不到充足的营养,它显得蔫巴巴的,缺了草特有的朝气。虽然沮丧般低垂着身姿,但它仍努力晃荡着小脑袋,好奇地将头探出了水泥缝隙中,留下一抹绿色的草尖尖,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阳光。这抹绿色中和了水泥墙本身的沉闷,就像安上了一个富有生气的绿色心脏,“咚咚……咚咚”,我与那株野草,两种心跳声仿佛合二为一了。

野草脚下的一方泥土是从何而来,谁也不得而知。也许是砌墙的时候,水泥墙中遗留了部分泥土,也许是在一个深夜,一场沉默的雨后,点滴甘霖流进狭窄的夹缝中,卑微地堆积起丁点养分,成为滋养着野草成长的养料。

一想到“草”,我就会想到“草莽、草包、草根”一类的词语,似乎“草”天生带有一种基础的、平凡的、乏味的意向,人们潜移默化地把草定义为了一种普遍而普通的东西,却忽略了草本身的柔情和韧劲。“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像《野百合也有春天》歌曲中说的那样,人人都爱美丽动人的水仙,谁会在乎山谷的野百合,路边的一株野草呢?

野草的外在是温驯而沉默的,从不尝试违抗自然给它定义的身份。风一吹,草便恭顺地低下头,任由风的摆弄,吹乱它的头发;雨打下来,便欣然承受,不停弯腰,点头致意;人类踩过,便承受其重量,弯下柔软的身躯,任其碾过身躯,不发一言。正是它们的“软”,赋予了它们对抗“硬”的能力。

野草的内心是热烈而倔强的。依稀记得小区里有一块无人管理的公共区域,那是专属于野草的地盘。人为了节约时间,在野草上踩出了一条狭长的小路,无数路人经过,直到土地被踩得硬实。野草暂时退却了,退到小径的两旁,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它有充足的时间聚集力量,总要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随着时间推移,经过小径的人逐渐变少,野草感受到了。经过几小时、几天、几个月,干硬的土黄色被纯粹的绿挤压,消弭于某天的清晨。

小径消失了,野草簇拥在一起,一齐伸出它们的枝叶,阻拦路过的人,宣誓这片土地的主权,有人依然想从此处通过,却发现无处落脚,野草没过了他的膝盖,所有野草都在拒绝他的到来。野草再次占据了本属于它的领土。

城市的灯光如昼,把这些野草的身体照得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油亮的光泽,好像受到了一种感召般,它们鼓足了勇气,把种子延伸向城市那边,缓慢地前行着。

它们有的是时间。

□韩晨阳 (北京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