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成 （陕西宝鸡）

公司空调外机上不知何时筑起了一个鸟巢。起初谁也没注意，直到某个午后，一只麻雀衔着草茎从窗前掠过，才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那是个简陋的窝，用枯草和细枝搭成，歪歪斜斜地卡在空调外机和墙壁的夹缝里。三只雏鸟探头探脑，黄嘴丫子张得老大。它们的父母轮流飞来，嘴里总是叼着虫子或是别的什么吃食。

行政部很快贴出通知：因特殊原因，空调制冷时段调整为上午十点至下午四点。这显然是为了避开早晚鸟类活动频繁的时间。没有人提出异议，连平时最怕热的胖会计也摇着扇子默许了这件事。

IT部的小张偷偷在窗边装了个摄像头，连着公司的内网。于是，午休时分，常有同事端着饭盒围在电脑前，看那一家五口的直播。麻雀父母羽毛蓬松，眼神警觉，雏鸟们则永远饥肠辘辘。它们对咫尺之遥的空调轰鸣习以为常，仿佛那不过是另一种自然声响。

这情景让我想起小时候，老家屋檐下的燕子。每年春天它们准时归来，修补旧巢，生儿育女。大人们不许孩子捅燕子窝，说会瞎眼睛。这当然是唬人的，但确实让一代代人学会了与这些空中邻居和平共处。

城市在长高，水泥森林里能留给野生动物的缝隙越来越少。我们习惯了隔着玻璃、屏幕观察自然，仿佛那是什么遥远的事物。而此刻，这几只麻雀却如此真实地楔入了我们的日常。

这处空调外机和墙壁的夹缝，是个有趣的选址。对鸟来说可算作是理想的公寓吧。它们不在乎这铁盒子为何嗡嗡作响，也不关心里面流动的是哪种制冷剂。这是它们的生存智慧——在人类文明的机械丛林中寻找栖身之所。

有同事担心幼鸟会掉下来，在窗台下放了纸箱垫着；保洁阿姨打扫时，会特意避开那个角落；这些细小的体贴，像是人类与野生动物之间不成文的契约。

雏鸟渐渐长出羽毛，开始扑棱翅膀。某个清晨，它们终于跟着父母飞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巢。行政部撕掉了那张通知，空调恢复了正常使用时间。小张拆掉了摄像头，大家也重新埋头于各自的工作。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知道，当明年春天来临，会有眼睛不时瞟向那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