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08 作者:阿棉
风顺着一个方向吹,六月的这一日从恹恹中醒来,心里丝丝缕缕的牵挂由着风刮进了心里。很多年了,一直缠绕在岁月中,从年少至中年。
记忆是温热的,像一条夏日的河缓缓地流淌。我在岸边,莹荡漾在金色的碧波里,向我招手,我胆怯地摇着头,决计做陆地上的旱鸭。她不一样,她是一条发光的鱼。
我和莹的相识,是从七岁做同桌的那一刻。我们都住在厂家属院,前后楼,放学后总能看到两个小小的影,踩着斜阳,一跳一跳,直跳到家门口。
我是在姥姥家长大的,生性羞涩,却和她很合得来。她就像一束光,照着我,让那些浅灰色的日子不再黯淡。
九岁那年的冬天,天很冷,下了一场大雪。教室里都架着大火炉,烟囱穿过窗口伸向外面,钻出许多缕白烟,在寒风中瑟瑟着,天与地一片苍白。
学生们在课间围拢到火炉旁取暖,陆同学戴着手套轻拍着烟囱,我站在旁边,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忽地偏向陆同学,她来不及转身,手套被烫了一个洞。我成了罪魁祸首,陆同学气不过,约着放学后要和我在操场上武力解决。
偌大的操场上,我俩像两只刺猬,蓄势待发。我气昂昂地甩掉身上的棉衣,冲将过去,陆同学不慌不忙,一个拦腰,我晃了晃,跌倒在雪地上,大哭,那是我第一次打架。莹来操场上寻我,默默地捡起棉衣,给我穿上,掏出手绢,擦掉我眼里的泪。
莹的家里有许多藏书,总有种书香之气吸引着我,我成了她家的小常客,一起看书,一起写作业,一起吃着东北奶奶烙的大饼。莹一点一点地温暖着我,带着我在快乐中行走。
暑假的一个午后,我和莹及她的姐姐和弟弟,绕过北塔,穿过大片的田地,寻找传说中的胡萝卜地。阳光炽热,树蔫蔫地发着呆,知了狂躁地嘶鸣,我们一直在走,眼花缭乱辨不得方向,一脚踩进泥地里。
萝卜、萝卜,我们看见了萝卜。绿色的缨子斜耷拉在地上,露出半个萝卜,却是水灵灵的红色。一拔,整个从泥地里冒出,直溜的,裹着泥巴。又饿又渴,顾不得了,直接撩起衣襟一擦,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又脆又甜。
那个黄昏里,几个孩子嘴角沾着泥点,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泥萝卜,一双泥脚趿拉着泥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嘴里哼哼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却惊着了路旁的麻雀,急飞到树枝上。
美好在岁月向前的时候停了下来。我和莹高中的时候分开了,我们在不同的街区,不同的学校里,也很少见面了,每星期却是有书信来往,讲讲身边的事,还有思念。
高二的时候,我写信告诉她,有男孩子追我,在我假期去画室的路上,我很害怕。她笑了,信里安慰我,如果害怕,可以直接告诉那个男孩,你不愿意跟他相处。我照做了,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很久没写信了,我们断了联系。再听到她的消息时,已经很多年了。偶遇到她的父亲,告诉了我联系方式,她在深圳。
我路过深圳,拨了她电话。她来接我,她已不是齐耳短发圆脸,长发飘飘,脸也瘦了,但眉眼之间依然是我熟悉的。
我们握着彼此的手,眼里是激动和开心。你一句我一句,话语就像铺展开来的水,眼里忍不住落了许多的泪,思念像风,一次次吹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深圳的窗外下起了雨,密密麻麻。
她回到了故乡,我们在一座城市里,见面却少了,人生轨迹向左、向右延伸着。
有人说,人生像一列火车,在不同的站台上会遇到不同的人,陪你走一段旅程。虽然我们回不去了,但她是我一直挂念的人。即使未相见,只要她在这座城市里,我就心安了。
□阿棉 (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