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14 作者:张沫

秋日的调色盘总在不经意间打翻。公司大院的爬山虎率先执笔,将叶片晕染得如火如荼,顺势把凉亭裹成一座玲珑的红房子,惹得人想出去,去接住这秋意里藏不住的深情与眷恋。“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寻着这句诗的邀约,驱车百余公里,便踏入了阿拉善左旗的贺兰草原。
这片依偎在贺兰山西麓的草原,今夏雨水充沛草长的很高,地势高敞处,秋风吹过,齐膝的野草便翻涌起金色的浪,牛羊在浪尖时隐时现,彻底打破了人们对秋日“荒凉”的固有印象,草籽随风坠落,为来年春天埋下希望伏笔。待到日落,站在坡顶看落日缓缓沉入天际,一天的精彩落下帷幕,天地间仿佛自带满满的仪式感!
次日清晨,朋友的蒙古族特色的早茶驱散了微凉。捧着温热的奶茶,咬一口皮薄馅足的当地包子,再尝一口奶皮的清甜、牛油炸酥蛋子的香脆,话题自然而然说到了下一站——向西六百多公里,便是额济纳旗的胡杨林。“那里的秋,每片叶子都藏着千年生命的眷恋”,这句描述像一层神秘面纱,勾着人即刻出发。
一路向西,起初公路两旁还生长着骆驼刺草疙瘩缀着紫色小花,还能瞥见“沙漠之舟”骆驼迈着长腿走过,长睫毛在风中轻颤,满是野趣。后来逐渐变成无尽的沙,最后是连片的黑色石粒,单调中催人困倦,我索性在车里浅眠。下午四点多,额济纳旗的轮廓终于映入眼帘。
翌日踏入胡杨林时,最先看到成片的黄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每片叶子闪烁着耀眼的金黄色,倒映在水中也是那样的闪亮,秋叶如此绚烂,原来是在干旱、盐碱与风沙肆虐的严酷环境里,胡杨将一整年的生命力,全凝聚在了秋日的叶片上——那不是银杏的娇柔鹅黄,也不是梧桐的温润赭黄,而是熔金般、泛着油性的灿黄,是生命能量燃尽时的极致绽放。更令人震撼的是林中的对照:千年枯木如大地骨骼般直指苍穹,千年不倒不朽;身旁又有年轻胡杨缀满金叶,随风摇曳。生与死、绚烂与枯寂在此刻交融,无声却有千钧之力。夕阳西下时,整片胡杨林化作赤金色火焰,美得让人敬畏——这不是生命的欢歌,而是向死而生的战歌,凋零本身,便是不朽的完成。
在额济纳旗停留两日,四姨的电话将我拉回故乡:“枣园要开园了,快来帮忙!”去年我曾帮她卖出一千多斤灵武长枣,好价钱让她念叨了许久,今年她更盼着好收成,为孙女凑齐学费。回到灵武枣园,又是另一番秋日图景:红彤彤的枣子压弯枝头,枣香在空气中弥漫,枣农们踩着梯子穿梭林间,娴熟地将红枣摘入篮中,朴实的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伸手摘一颗咬下,脆爽甘甜的口感瞬间唤醒童年记忆——原来家乡的红枣树,早已把时光与味道,悄悄刻进了心底。
直到此刻才懂,秋天从不是单一的模样。它可以是贺兰草原上漫卷的金浪,是额济纳胡杨林中壮观的灿烂,也可以是灵武枣园里沉甸甸的殷红。这一路向西的秋行,既见了天地大美,也触到了人间烟火里最暖的温度。当最后一缕夕阳落在枣园,染红满篮果实,忽然彻悟:所谓秋的深情,从来都藏在这生生不息的希望里,藏在每一片叶、每一颗果,与每一个为生活努力的人心中。
□张沫(银川)